戴越南帽的男人

                    (1)

那天，我急着去一家公司面试，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眼看马上就要迟到了，我心急火燎，却没有一辆车肯为我停留。

无数辆出租车对我视而不见，无奈中，我把目光扫向了一排黑电动车。

“离我最近的是一辆淡红色的很显眼的电动车，车主在一边等待生意，一边用毛巾拍打着车上的灰尘”。

车的右下方摆放着一桶清水，清得像一面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不停地闪烁着光芒。

他龇着牙，脸上露出一个黄豆般大的酒窝，他用力拧干了毛巾上的水，一串大小不一的水珠随着他的手势在空中摇摆着。

接着他朝我走了过来，轻声的问道师傅：“要到哪里去？”我犹豫了两秒钟后回答道：

市中心。

“八元钱”，他很干脆的说着。

听上去也很合理，由于赶时间，我大步流星的挎上车，一路上他骑的很快，颠簸中我几度要被甩了下来。

“紧紧抓着两边的扶手不敢松懈。”

飞驰的电动车像一阵风似的在狂奔，早把身边的小轿车抛到了九霄云外。

突然，到了一个红灯口，他剧烈减速，我的头随着惯性的作用，猛的撞向他的帽子，硬疼。

我轻轻的搓揉着额头，要不是遇到红灯，我也不会注意到他戴着一顶绿色的越南帽子。

像安全帽一样的硬壳帽，其实那种帽子我在街上偶尔也会看到几次，有点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多问！

那天没有迟到，到达公司的时间刚刚好。

                  （2）

按照公司规定，新员工实习期为三个月，每天早上九点钟必须到达公司。

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吃过早餐八点不到，道路上的车排成一条条彩色的长龙。

我努力的在缝隙间穿梭，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周遭时不时传来喇叭的尖叫声和香气扑鼻的肉包子的味道，人声鼎沸。

好不容易我穿过了拥堵，“我扭头看了一眼上次那个戴越南帽的师傅，结果那天我们又不期而遇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我点头回应他，他还是戴着那顶越南帽，坐在车上颠着腿，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一样。

我不假思索的坐上了他的车。

“老地方”！

我爽快的说着，他狠狠的点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红灯很多，几乎每过一个路口都要停下来等候。

反正又不赶时间，我和他索性闲聊了起来，“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说，我在后面不停的点头！”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他扭头和我说话的时候，吐沫星子在金色的阳光下，肆无忌惮的落在我的脸上。

它们大小不一，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行途中不断召来旁边人异样的眼光，从头到脚把我两打量一翻。                                   

                  （3）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做他的车去上班，每次下车我掏出10元，不让他找零。

他毫无顾忌的和我说他是农村出来的，十年前和妻子离了婚，儿子在外地上大学，一直由他供养，生活的重担恶狠狠的压在他身上。

他在凄风苦雨中挣扎着，拼搏着，他没有退路，只有一往直前。

之前他在一家企业上班，后来单位效益不好，他下岗了，每月领着几百元微薄收入维持生计，于是他白天靠拉客添补家用，晚上在一家小公司当保安。

原本50岁不到的他，看上去比其他人老好多，“他被岁月的洪荒卷走了青春，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深深的印痕和一颗沧桑的心。”

那天他和我说聊了很多，即使这样，从他的言语中看不到一丝怨恨和不公，他总是那么爱笑、乐观 、神情里没有一点忧虑。

我看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像山一样的矗立在我面前。

大概还差一公里左右就到公司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阵大风扑面而来，满天的尘埃在空气中四处游荡。”

就连他的帽子也未能幸免，被大风刮了下来，狂风的嚎叫参杂着帽子撞击地面和栏杆的声音澎澎作响。

他眯着眼，慢慢的把车停靠在路边，用身体把眼前的风撞得支离破碎，大步奔向20米外的一个角落，把帽子捡了回来。

他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帽子是我前几年和前妻去越南旅游时买回来的纪念品。”扔了又可惜，平时也不戴，也就是骑车的时候拿来遮风挡雨用的。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说完点了一支烟，扬长而去…

              （4）

那晚，我下班比平时都要晚些，快到11点了，灰蒙蒙的夜空中，“月光躲进云层，看不到一颗灿若珍珠的繁星，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了下来”。

“我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模糊的只能看到几个人影。”

我够着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车上静静的坐着，任凭风雨不停的往他身上打砸着。”

他车上那把伞，摇摇晃晃的抗衡着风雨的袭击。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的笑容也远离了我的视线。

我去到他平时呆的地方打听他的消息，一无所获。

好几个和他一起拉客的同伴也不知他的去向，后来，一个中年男子轻声的和我说：“前几天他们这里生意特别好，戴越南帽的男子和一伙人发生了一些口角，双方动起了手，势单力薄的他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好几天整个人卧床不起，连他的车也被那些人打砸得落花流水…从此；那条街唯一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戴越南帽的男子。然而，留给我的只是苍白的怀念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