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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遇见

"你将有五秒钟的时间将正确答案标在试卷上,衬衫的价格为9磅15便士,所以你选择B选项。"

正式听力的前奏结束。

这是她人生中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考试。尽管如此，在这段对话里，她并没有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审题里。脑子里像跑火车，想到即将迎来的盛夏，想到以后的人生，更主要的是，想到他。

刚开学的时候，大家彼此都不熟悉，很少有大声嚷嚷哗众取宠的。英语老师提着台不大不小的磁带机到讲台跟前放听力。之前放过几次，前奏开始，他开始阴阳怪气的一句接一句的念着例句，她有点出神，不知怎么地也跟着念起来。

他们俩像花旦跟丑角，一个正经一个滑稽，先是一个人笑，之后班上都开始小声的笑起来。她从走神里抽身出来，有点尴尬的回头讪笑着，恰好碰到他颇为惊讶而又得意的眼神。他眯着眼冲她笑笑，有点"师傅领进门"的意味。

她是个极其拧巴且好面子的人，就这样被大家认识，她觉得丢脸得不行，下课之后，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她干脆假装睡觉。

  "咳咳。"

"咳咳咳。"

知道是来找她，她不得不抬起头："你…喉咙不舒服？"

他扬起嘴角："你叫什么？"

"宋清。"

他又朝她笑笑，回到座位上去。

她有点愣神，想起来还没问他叫什么。

后来她知道他叫林顾，很别致，不大众。

林顾之后总是坐在位置上，歪着脖子，眯着眼睛打量宋清，她发现之后就对他善意地笑笑，他就立马坐姿端正，脊梁挺直，神情严肃地开始做题目。

几次这种奇奇怪怪的招呼下来，宋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和林顾成为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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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佼人僚兮

宋清相貌并不出众，顶多算耐看，但她有一种骨子里的傲气，她想也许是成绩带来的自信。所以在交际方面，她几乎从来没有展现出热情的一面。

而她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夏佼，拥有足够出彩的成绩，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展露出了美人的苗头，宋清每次见到她都觉得的确有种"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般应景的美感。

如果说宋清是大地色，那夏佼就是胭脂色。

宋清做事很踏实，一步一个脚印，耕耘不休。夏佼机敏，绝不靠死记，升高中前夏佼就因为始终拔尖的成绩被市重点高中预录了，宋清还需要中考的成绩保证。因此她的空余时间比宋清多得多，人际往来自然要灵活不少。

一路走下来，夏佼都风光无限，相比之下颇显黯淡的宋清却从未产生嫉妒的情绪。一方面是因为夏佼对她很诚恳，另一方面是她见过夏佼人后挣扎的样子。夏佼预录之后参加补习班的时候给她写信说，也许以后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合拍的朋友。

高中她们并不在一个班，但感情并没有因此褪色。夏佼有时下课就会跑下楼给宋清送份小吃，讲些心事，发发牢骚。宋清不是个调解达人，但是个绝对好的倾听者。不出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宋清有个美女死党。

尤其注意到这点的是林顾。"她是你好朋友？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好看的朋友。"林顾不怀好意的问她,眼角眉梢都是"我看上她了"。

宋清钝钝的，又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气愤的开口说："你少来了，别想打她主意。"

林顾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得意的回到位子上去。

接下来每天只要夏佼出现，林顾都会在走廊晃悠。

"那是谁啊，长得蛮好看的诶。"

"他叫林顾，我们班同学，你可别犯花痴啊。"

林顾走过来，站到夏佼跟前，低头看她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夏佼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跟你很熟？"

"喂你干嘛呢，夏佼是我的！"宋清有点气急败坏地嚷嚷，她发现自己只有在面对林顾的时候才会有失控的一面。

林顾没理会宋清的制止，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自顾自进了教室。之后的一整天他都神采飞扬。宋清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放学的时候林顾背着挎包，准备出校门，书包带被猛地一拉，林顾恼怒地回头，夏佼有点紧张的站在他面前，但还是仰着头，眼神里带着兴奋和张扬，林顾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

"这次你怎么没跟我打招呼?"夏佼佯装气鼓鼓地质问他。

"....我没看到你，"这次换林顾先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立马趁热打铁："那要不一起走?"

夏佼向来是来者不拒，结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何况是林顾这样性格好的帅哥，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他。

宋清知道他们放学一起走之后，很慎重的劝告夏佼不要这么随便，夏佼云淡风轻地告诉她：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很可爱。"

"夏佼。"林顾异常正经地唤她的名字。

"嗯？"夏佼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交往吧。"

夏佼蓦地抬头，一向都伶牙俐齿的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想吧。"

"好，那我等你回复。"

夏佼没有告诉宋清，她不否认她对林顾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是没有强烈到喜欢，她觉得要等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夏佼不是没有喜欢的男生，那个男生叫陈然，是实打实的帅哥，说话也有趣，初中就和夏佼认识，和夏佼关系很好。但夏佼喜欢对等的关系，如果不是陈然老对她示好，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她绝对会一刀斩乱麻。

之后陈然带着女朋友出现在夏佼面前，兴冲冲地朝她介绍，夏佼极其勉强的笑笑，暗自思忖那些让她会错了意的举动。

女人的报复心是无法量度的，夏佼虽然称得上理性，但是在这件事上却犯了糊涂。她要找一个能撑台面的男朋友。

"林顾，我同意。"夏佼打破了这么多天的沉默。

"那.."林顾还准备说点什么，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但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会介意吗？"夏佼注视着他，小心翼翼地说。

"啊？我...我介意，"林顾本来有些吃惊，然后又笃定的说："但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夏佼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包我帮你拿吧。"

夏佼说了句"谢谢"，然后把书包递给他，又接着神色冷清地说："但是不要给我送花，不要送奶茶，不要到班上来找我，不可以牵手，我们就放学一起走就可以了。"

林顾自然不敢得了便宜卖乖，就郑重地点点头，依旧高兴地说不出话。

宋清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看着夏佼，气得想打人。

"不是不喜欢吗？你在干嘛啊你？"宋清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不是谈恋爱。谈恋爱是相互喜欢，我们只是交往。"夏佼一字一句的说，目光里平静无波。

"你也太能瞎掰了吧，这还不是谈恋爱？"宋清不自觉提高音量，她没法理解夏佼的行为。

"你不懂，这么说吧，别人都觉得我们在谈恋爱，但我知道不是。"夏佼不能说陈然让她会错了意，不能说她是在报复。

"那林顾呢，你这样对他很不负责的。"宋清冷静下来。

"我跟他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他，但他依然同意跟我交往。既然你是为他打抱不平，那你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指责我。"夏佼强撑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的确感觉对不起林顾，但她也安慰自己，这样她既报复了陈然，也让林顾开心，这是好事，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宋清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想不到夏佼的理由这么冠冕堂皇，她也从未见过这么不留情面的夏佼。

在这件事上，她是有私心偏袒林顾，但也是真的希望夏佼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宋清进一步的逼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支持我们，你却不支持？"夏佼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别人是别人，她们跟我能比吗？她们了解你多少？那好，我再也不掺和这件事。"宋清带着哭腔说完，就转身离开。

夏佼愧疚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挽留。她必须要让陈然感觉到失去她的痛苦。

林顾这几天说话都冒着粉红泡泡，一口一个我家夏佼，宋清很难过，她知道自己喜欢林顾，从一开始就喜欢，从他问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喜欢。

宋清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爱嫉妒别人，也不爱争。所以纵使夏佼跟她喜欢的男生在一起，她也仅仅是难过而已。她不反对林顾谈恋爱，只是她不想看到他的真心被夏佼轻视。

一个星期结束，宋清和林顾分别收到一封信，一封道歉信，一封分手信。

夏佼很认真的给宋清道歉，很决绝的跟林顾一刀两断。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所以你每次对我好，我都很愧疚。我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和你在一起纯属冲动，请你一定原谅我……"

夏佼渐渐明白，自己和别人在一起，并不会让陈然难过，因为陈然不喜欢她，她做什么都是徒劳。她的报复，不仅幼稚而且也伤害了很多人，比如一片真心的林顾，比如诚恳劝告的宋清。

林顾那时已经成为宋清前桌，平日里满嘴跑火车的他下课也一动不动，像个死尸。

"你还好吧？"宋清很小声地询问。

林顾没有说话，风吹过他的发梢。

世纪般地沉默过去，林顾回头问她："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指哪里？是不该表白，还是不该轻易和她交往，其实你没有做错，你只是很喜欢她而已。宋清心里像猫舔一样轻轻地想。

然而她没有说这些，她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开口说："没有，你们只是太糊涂了。"

和林顾聊天总是缺个结尾，这次也是，他认真地想了想宋清的话，然后又转头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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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她的心事

林顾，我好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和夏佼的关系，我可能再也没法说出这句话了。宋清不无悲伤地想。

之后林顾再也没有提起夏佼，倒是天天找宋清说话。

"宋清，你在干嘛呢？"

"做题呢，没看出来啊。"

林顾低头扫了一眼，得意的笑起来，"哟，还《一遍过》呢，你得十遍过吧。"

宋清被气得吐血，仍然不动声色地拿出用完了的草稿纸，冷不丁地朝林顾丢过去。

"你看你这人，一点也不环保，成何体统，像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样子吗？"林顾边捡草稿纸边说。

宋清狠狠地瞪他一眼，心底却泛起无限柔软。

"宋清，帮我带瓶饮料。"

"宋清，跟老师说声我请假哈，今天我要在网吧一战群雄！"

"宋清我笔掉了，快帮我捡下。"

"诶宋清看你字这么好，就帮你大哥我办个板报呗。"

"宋清，那个...."

"你有完没完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不知道啊？"宋清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喂，要不是看你跟我关系好，我会叫你帮我做事？别的小姑娘求我我都不让，你倒好。"

最可气的是，林顾经常出入网吧，成绩居然还跟宋清差不离。宋清有的时候真想把他捆住吊起来打。

宋清跟他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有的时候在想，不如就这样永不说破，她可以成为林顾越来越信任的伙伴，也能永远和夏佼保持革命友谊。

她习惯了甘心，没有预录名额没关系，她可以认，天资不够好没关系，她可以认，林顾喜欢她好朋友没关系，她可以认。世道太多不公平，她统统都认。

只是她还是会想，上课走神会想，课间会想，倘若她捅破这层纸，她会不会收获一份好的感情。

宋清摇摇头，咬牙继续跟解析几何作斗争。

她度过了极其重复化的一年、两年、三年。但她并没有觉得枯燥，她就是这样，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林顾还是照样乱结桃花，却再没像面对夏佼那样地小心翼翼。不过他什么话都跟宋清讲，这个女生不好看啦，那个老师很烦啦，语文课很无聊啦，他都跟宋清说。

宋清习惯了跟他一起去吃饭，一起上下学，只是肩膀碰在一起的时候会脸红，打一把伞的时候心跳会快到不行。

宋清与夏佼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宋清抗拒变故，所以安于现状，她能苦恼的事情很少。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趣，她做好自己就行了，保持一定的野心，然后做好当下的事，这样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她不愿想，也懒得想。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