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味（七）停电

估计是昨晩上喝茶的缘故，凌晨二点仍然毫无睡意，打开窗帘，窗外各处灯火闪烁，路灯把路照得明亮，城市里黑夜不黑，难怪人也总不安睡。

家在农村，到了晚上无处玩耍，大多早早就睡觉了，我们家算是少数晚睡的，特别是夏季，月凉如水，蛙声阵阵，我们便动手搬了桌椅到露天阳台，桌子上放些瓜子话梅之类的零嘴，泡上铁观音，一家人开心地聊天斗嘴，听爸爸妈妈忆苦思甜，我们三姐弟则插科打诨，在习习晚风中笑声不断。那时的夜很黑，只能隐约见到远处闪动的灯光，还有头顶的点点繁星，爸爸会教我们辩识星星，像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最亮的金星⋯⋯其他的我总也记不住，其实到现在我也只能认出这些星星来。

小时候最期待夏天的晚上停电了，因为停电的时候，爸爸就不会出门了，妈妈会拿来焟烛点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一家人便围着烛火坐在地上，爸爸一边泡茶一边讲他外出跑生意的历险。讲他在长途汽车上碰到小偷，如何用两只手指夹住小偷的手，如何让小偷吃痛而退；讲他怀揣着货款路遇劫匪，如何用所学的武术招式一招制胜；讲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开拓市场，如何从厦门到漳州，从漳州到广州⋯⋯爸爸讲这些的时候双眼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眼角如扇的笑纹彰显着他当年勇的意气风发，这些事情每一次停电爸爸都会讲，每一次我们几个总是听得入迷，崇拜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显得更加得意洋洋，因此当我们央求他再讲一遍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再讲一遍。

妈妈也是有好故事的，是她的养奶奶告诉她的，虽然故事有点骇人，但那个故事每次停电也是必听的。祖奶奶说在那个非常贫瘠的年代，曾经有一段时间瘟疫爆发，病死的人很多，甚至出现了今天去抬别人，明天让别人抬的可怕景象。那些没得瘟疫自然死掉的人根本无法入土为安，而是给活着的人分了吃掉，甚至家里有老人快要死了的，亲戚朋友都会等着吃他的肉；有一个爷爷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他不想被别人吃掉，因此自己偷偷跑去藏在一个水缸里，等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长蛆无法食用了。闻之骇然，也觉得可怜又可悲，妈妈每回说完总会补上一句，所以要感谢今天的富足和平安，我们都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怀敬畏。

除了听故事，我们还喜欢做妈妈戏称的火蟑螂——玩蜡烛，刚刚流下的蜡烛泪暖暖的热热的，把它拿在手里捏成想要的形状，等到硬了再拿到火里面烤，让它再融化流下，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或者干脆用蜡烛在桌面上滴出水滴形，然后用指甲将它们一个个抠起来；有时也将蜡烛泪直接滴在手背上，觉得这样能训练自己的忍痛能力，现在想来当时真的好傻好天真。

现在多数人把自己关在一个一个的手机盒子里，和家人的沟通变得心不在焉，到处黑夜如昼并以此为美，其实黑夜该黑，这样才能看清天空的星光，可以在仰望繁星时思考生命的渺小和珍贵。而为了抵抗黑暗，家人才会聚在一起取暖，也因此能多一些温暖的记忆和幸福。

期待黑夜，期待星光，期待家人心与心的靠近。

儿时的味（七）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