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想必这是最能贴切地描述大草原上独特景观的诗句了,而我对于草原的记忆,倒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大气的。
最初,我对草原的记忆与白鹅有关。
我出生在内蒙古通辽市的科尔沁左翼中旗,既是孝庄故里,又是白鹅之乡,想必两者都离不开这里水土的滋养。对于那个伟大的女人,我只能从书籍和影视作品中了解一些;对于“白鹅之乡”的美誉,我倒是有切身体会的。
大概是我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整个旗都掀起了一波养白鹅的浪潮。多则几百只,少则几十只,几乎家家的院子都成了白鹅的领地。
养鹅的周期相对较短,只需要三个月左右,若能细心经营,效益是相当可观的。当然,没有容易得来的收获,从育雏到饲养,再到出售成鹅,这期间要付出的辛苦也着实配比了养鹅的收入。
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起爸爸和妈妈在白炽灯前仔细地鉴别鹅蛋孵化成果的情景。孵化期间,必须掌握好孵化袋的温度,还要经常为孵化蛋翻“身子”,确保孵化蛋受热均匀。精心照顾一个月后,鹅雏破壳而出时,全家人都是由衷开心的。
鹅雏并不是齐刷刷地一道出来的,有的还会在蛋壳里留恋上一会儿,但终究是要出来的,不然太晚就要人为介入了。当它们用小嘴一点点啄破蛋壳时,外面的世界也正在一点点地迎接着它们的到来。
鹅雏一旦到了可以到放养的时候,我和哥哥就即刻走马上任,获封“鹅倌”。夏日里,还在睡梦里的哥俩时常会被父母叫醒,睡眼惺忪地拿着根赶鹅的木棍儿,把它们赶到田地间,品尝带着晨露的青草,好多长长膘。小哥俩在赶鹅的路上会与好几路人鹅(没有骑马,只能叫做“人鹅”了)相遇,这就考验我俩为倌的水平了,不能让自家的鹅跑到别人家的鹅群里,也不能让自家的鹅群把别人家的鹅挟带走。这样一路走去,我们哥俩早就床气全无了。
放鹅,鹅是走一路吃一路的。它们吃一路,我们哥俩玩一路。说到这,草必须出现了,还真算得上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趟着草地,露水浸湿了鞋子,青草的气息顺势爬升至鼻尖周围。闻着青草香,仿佛整个身体都被那香气包裹着,不舍出来。虽然不像草原那样壮阔,但田野间的草地倒是具备婉约派的气质,不张扬也不太过小气,不浮夸却形神兼备。
鹅吃着草,很快嗉子就鼓起来了。我们俩必须掌握好时间,争取让鹅吃回到家附近时嗉子是鼓鼓的,这时再饮上玉米料水,“荤素搭配”,营养才算均衡了。任务完成,我们哥俩也该洗漱、吃早饭,准备上学了。
虽然起得早,又要上学,但那时并不觉得困,因为上学路上依旧有青草为伴。路两旁低洼不平的地方都布满了青草,虽然有羊和鹅之类食草动物的光顾,但那里的草依然保持着很好的生长状态,处在一个合理的休养生息周期之中。眼睛里映着满满的绿色,路再长,便也有了勃勃生机,人也会随之精神不少。
小学时,学校的操场上也会被一块块大小不等的草地点缀着,没有塑胶跑道显得高档,却更受孩子们的欢迎。下课后,我们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草地周围,和草地上的小动物亲密互动,比如拦住蚂蚁回家的路,或是捉一只马蛇子(学名草蜥)来彰显自己的胆量。也常会有两个孩子在草地上摔到一处,其中一方认输后,互相拍拍身上的草屑,继续一起玩耍。
放学后,我和哥哥还会重回鹅倌的角色,继续把鹅赶到离家较近的田地间。下午的草已经没有早晨那么精神了,经过一天的日光浴,颜色也变得暗了许多。不过倒是不怎么影响鹅的胃口,依然吃的挺起劲的。等它们快吃饱了,我们俩也该饿了,于是,饿着肚子的小哥俩赶着一群吃得饱饱的鹅,回去的速度明显比来时快了很多。
鹅在一点点长大,草也在一点点长高。我们不得不及时找到更适合鹅口味的草,更换放鹅的地点。加上养白鹅的人家又多,这样一来,我们走得越来越远,足迹也延伸到了村外。
村西大约两公里左右有一条新开河,水并不太深,两岸的草也能完全满足所有鹅群的需求,所以放暑假时,就可以看到一伙伙孩子赶着一群群鹅浩浩荡荡地向河边进发,队伍中自然少不了我和哥哥。
担心鹅群之间会搞混,大人们在自家鹅的身上涂上了特有的“防伪标识”。也有的人家偷懒的,以为其他家的鹅都涂上了记号,没有涂过的便是他家的了,只怕有同样想法的两家的鹅群碰在一起,那就只好为自己的聪明买单了。
各家的鹅群在河两岸吃草,渴时喝水也方便,还可以在河里洗洗澡,所以它们不会走太远,鹅倌们大可以放开了在岸边玩了。
岸边长满了草,草地成了鹅倌们天然的毯子,在毯子上打着、闹着,玩着、笑着,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暑假也很快就过去了。
等我到高中时,养鹅的人家就明显很少了,与干旱和疫情有关。到现在,就连村西那条新开河都干了,童年里发生在河边上与白鹅和青草有关的记忆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后来,我对草原的记忆与大学有关。
大学时,我去到了呼伦贝尔。那里有尽人皆知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对于我这个来自科尔沁草原却没有切身感受到开阔草原之美的人来说,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美来得有点突兀和震撼。
如诗中所说“草色遥看近却无”,站在远处望着草原的时候,草原的美仿佛离我们很近,可一旦置身其中,那种在远处时向往的绿就没了远观时的气魄,还真应了那句“距离产生美”。
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骑一骑马,再吃上一顿正宗的烤全羊,草原的概念就变得具体多了。站在草原上,无论你向哪个方向望去,无一例外地还是草原。到了草原,才真正懂得什么是自由。
与《敕勒川》中描写的景象类似,头上的蓝天和脚下的草原似乎把整个世界都拉伸了一样,人们都相对地变得特别渺小,奔跑在草原上,即使你跑了很久,你仍在她的怀里。任你在工作和生活中有什么烦恼和困惑,若是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你的情绪也会被草原上满含青草香气的风给吹散,大草原的大胸怀所言非虚。
夕阳西下时,草原的美更加醉人。一波波回来的羊群和牛群,在放牧人的召唤下热闹起来;蒙古包里升起的炊烟缓缓地飘到了更远处的远方,留下了一条稍纵即逝的轨迹;若是碰上晚霞,草原马上成了一位红了双腮的姑娘,腼腆中带着万种风情。
再后来,我对草原的记忆与思念有关。
从内蒙古到新疆,我成了一棵远游的小草,对家乡的思念越来越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离父母这么远,真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亏欠。
偶尔会在梦里回到儿时田地间放鹅和置身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情境,与青草有关的记忆都在梦里一幕幕地上演。我想在这样的梦里,我肯定是笑着的,自然而然的笑,草原儿女的笑。
草原儿女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那片草原。那片草原上的羊群和牛群、那片草原上空的朵朵白云和那片草原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更忘不了同是草原儿女的父母。
我总会在电脑上播放着草原歌曲,听着歌,思绪随着歌声回到了曾经的那些与青草有关的片段,那些片段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若隐若现地,我又闻到了久违的青草香。
伴着青草的香气,我这样一路走过来,走过了叛逆,也走过了浮躁,世事如白云苍狗,拿不准,摸不透,倒是那记忆里的青草香一直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反倒越来越浓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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