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父亲之死(5)
到了砖瓦厂,厂长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们还算有着良心,他们先是让九仙的舅舅和舅妈们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给每人的面前皆递上了茶水。厂长没有说过多的话,倒是那个负责后勤的副厂长说了一大通。九仙在场,九仙根本就听不懂那个副厂长在说些什么。她关注最多的就是父亲戚槐云的死,能给予多少赔偿。也就是从那天起,九仙第一次对金钱有了概念。以前,仅知道家里缺钱,到底缺到啥程度,她是万万不明白的。
经过约三个小时的交涉,厂长终于开口了。他说他们厂子里也艰难,砖瓦的行情不是太好,关键是老百姓手里没钱,温饱问题尚解决不了,哪还能想到砌房造屋这一块?考虑到死者家庭的实际困难,他们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了,将给予戚槐云一家一次性补偿1000元。
这10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呀!当天下午,厂里就派人将1000元现金连同一个花圈送到了九仙家里。
九仙说,当厂长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和舅舅、舅妈们就一起回家来了。同样的路,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景色,仿佛在几个小时之后,便换上了金灿灿的新装,几片淘气的叶儿离开了大树的庇护,调皮地、慢悠悠地飘在了九仙的脚下……那时,九仙就在想,明明是初秋,哪来的落叶?莫非是父亲戚槐云地下有知,在完成他“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新使命。可是,父亲尚未入土呀,又哪来的先知先觉呢?
小小的九仙,尽管还未到那个思索的年纪,可当父亲戚槐云倒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女孩了。这些天里,因有她一直周旋于大人们中间,她或多或少要比同龄的孩子们早熟许多。九仙说,那天的秋风,突然在回家的路上刮了起来。抚摸着秋风,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那步履,犹如父亲戚槐云般的矫健。此起彼伏的枝头,更像她舒缓的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惬意。眼望着层林尽染而来的少许秋色,想象着那片枫叶红似晚霞的天际,九仙说,如果能于稻谷笑弯了腰,高粱涨红了脸的田埂边,拥抱一下没了牙齿,没了头发,蹒跚着走来的父亲,那该多好,她和父亲一定会乐开了怀的。
然而,到家了面对现实的时候,那一切,瞬间便又成了父亲戚槐云面前的一摊灰烬与几缕烟雾,什么皆不复存在了。
九仙说,如果说春风温柔体贴,似姑娘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悄悄地来到了人间,那么,秋风便称得上是最残酷无情的了。不是吗?那些尚不算美好的美好,瞬间即逝,似风婆婆般的大步流星着,且就那么疯疯癫癫地、风风火火地来去匆匆!它仿佛要用漫卷尘沙的魔力,来证明它的存在与实力似的,深怕别人不在意它。初秋里,那些叶儿们,还在碧绿的状态里,便就开始漫天飞舞了。翩翩的舞姿,犹如跳着它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支舞蹈似的,让小小的九仙怎么看怎么心里堵得慌:难道,它们在为死去的父亲戚槐云而舞吗?可这真的不是时候呀!九仙越想越生气,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拽下了一棵树上的那些枝叶,管它 是浅绿色的还是深绿色的,统统地被扔进了路边的小河里去了。
这个秋天本是普通的,可对九仙来说,又太不普通了。
眼前的那些路是弯曲的,那些树也是丑陋的。灰色的天幕下,黝黑的树皮上面过早地布满了裂纹,而在裂纹深处,有少许的一群蚂蚁,少许的几个臭虫,还有各式各样的小蚊子们穿行其间。那些树的年轮,看上去也不是太过于老久,估计跟父亲戚槐云差不多,正值中年。九仙反过来细想,不对呀,树龄又怎好与父亲的年龄相提并论呢?真是一个白痴女儿!
唉,不这般相联系,九仙又能怎样呢?长大后的九仙于日记里写道:屋后的一棵柳树,见它多了的时候,便知道了它是外强中干的,弯曲佝偻的枝干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越是看着粗壮,越有可能内部被掏空。父亲就如那柳树,掏空之后便倒下了。【待续】
爱无语(19)前瞻马耳九仙山。碧连天。晚云间。城上高台,真个是超然。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婵娟。小溪鸥鹭静联拳。去翩翩。点轻烟。人事凄凉,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处,垂柳下,矮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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