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江阴失守。李秀成离开天京后,清军加紧攻城,迫使他在八九月间率军回援。他向围城清军展开猛攻,但皆无成效。
12月4日,太平军在苏州叛变,清军占领苏州。苏州既失,太平军内部普遍产生厌战情绪,掀起一轮投降热潮,1864年3月底,杭州就落入了清军手中。
李秀成拒绝堂弟李世贤让他率军往溧阳共谋“他往”的建议,轻骑回到天京。
苏州一失,天京即失去最后依恃。李秀成冒险回京,正是想劝洪天王“让城别走”,以图东山再起。
他的母妻家眷在天京,这也是他回京的一个重要原因,洪秀全根本不接受劝乞,
离开天京,又能跑往何方?
当时曾国藩、李鸿章的判断,李秀成、洪秀全等人有两个去向:一是窜往江西、福建,以觅回两广之路;二是窜至江西再绕行湖北,与陈得才等人会师联兵。
李鸿章下的判断最准确,他们最可能返回广西老根据地,喘息后再图发展。
天京失陷后,李秀成的堂弟侍王李世贤率数十万太平军残军,正是按这种回撤方案行走的,只是中途兵败,没能回到广西而已。
即使当时洪秀全同意离开天京,太平军成功回广西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绝大部分长江流域籍贯的太平军,绝对不愿离开江南老家
【】可怜白骨天京城
洪秀全耍赖不走,李秀成无计可施。湘军攻克位于紫金山第三峰的“天堡城”,在太平门外筑两个大堡垒,
被堵住了第一门大路,天京城至此完全被孤绝。一路激战,至7月3日,紫金山麓龙脖子一带的“地堡城”又被清军攻陷,天京城完全处于清军居高临下的掌握之中。
天京城自1864年初已经严重缺粮。洪秀全只能玩“精神胜利法”,派人把宫中各种杂草拔光制成“甘露”,诏令城内居民吃“甜露”养生。
吃后不仅不解饱,还会让人中毒、闹肚子
可能洪秀全在最后的岁月里,精神进入诞妄境界,真的相信自己要上天堂,日日服“甘露”,致使抵抗力日低,和自杀也差不多。
洪秀全尸身被宫人裹以黄龙锦缎埋葬,没有棺木,“太平天国”丧葬制度本来就是不用棺木的裹尸而葬。
太平军十几年间,只要看见民间有寿材,必打碎当劈柴烧。他们还喜刨坟掘墓,用死人棺材板筑城、修工事、作烧柴。
老天王死了,众人无奈,只得在6月6日齐推其子幼天王“登基”。幼天王时年仅16岁。仅过一个多月,同治三年(1864年7月19日),湘军用炸药崩开天京城墙,一拥而入,
攻克了这个被太平军占领了11年的标志性城市。
军攻入城后,把城中老幼妇孺杀个精光,犯下滔天罪行。十年壮丽天王府的大火,完全是湘军自己抢掠后为掩盖罪行干出的坏事
太平军踞城时并未焚杀,百姓安堵如故,不料湘军一破城,见人即杀,见屋即烧,子女玉帛扫数入于湘军,而金陵遂永穷矣。
在宫女的指认下,清军于地下刨出洪天王的尸体,行戮尸极刑,再把洪天王烧成灰,骨灰填入巨炮之中,轰然一声,这次,洪教主真的“上天”了。
【】千古凄凉英雄路 ,李秀成的下场
李秀成二十八岁参加太平军,他文化程度虽不甚高,但在最初起义的那帮人中已经算得上“秀才”。
他知书达礼,字也写得不错,出色的指挥能力和高人一等的“情商”,攻破江北大营的战斗中表现超常,洪秀全转年封他为“忠王”。
1860年,捣毁江南大营后,李秀成率军在江苏、浙江地区占据大片土地,控制了江南财税地区,所率兵员急速增长,人员多达数十万人。
也正是因为他在苏浙地区的情势一派大好,或多或少转移了他对安庆解围的注意力,其实也埋下日后天京陷落的伏笔。
在上海周围受到常胜军和李鸿章淮军的有力抵抗,二打上海皆不克而退,屋漏偏遭连夜雨,太平天国诸事皆不利,一步一步不可挽回地走向衰亡。
李秀成最大的失误,在于他只贪图苏浙根据地的开辟,不顾全大局,在打武昌和救安庆这两次军事行动中首鼠两端。
先是失约会剿武昌,再者坐视安庆不救,致使陈玉成败亡,导致天京最终失陷。
安庆之战时,不仅陈玉成、洪仁玕倾力相救,杨辅清、黄文金、吴如孝等人相继提军奔援,唯独李秀成、李世贤兄弟二人拥大军入浙,自顾自开辟“新天地”,终使安庆落入清军之手。
所以,他当时的苏浙富庶之地,仅仅是过眼烟云。命脉已失,谈何成功!
天京城陷时,李秀成奋不顾身,率千余将士保护幼天王冒死突出重围,并把胯下好马让与那十六岁的少年天王,自己拼死力向外冲。
湘军壕垒层层,突围时君臣相失,夜里厮杀,最终走散。李秀成所骑的马不是战马,战至天明时,力道不足,已成废马,他只能弃马步行。
如果他不把好马让与幼天王,肯定能在突破重围后顺利逃脱。
李秀成与两三个随从携一包金宝逃上荒山。在一个破庙旁,恰被一群欲发战乱财的村民发现,他们脱身不得。
由于村民人数多,搜掠财宝之后分赃不均,两伙人打闹,最终把李秀成扭送至清营。
捕送李秀成的为首的两个农民姓名,一个叫王小二,另一个叫陶大来。
虎落平原、龙陷沙滩,大英雄万马军中荡骋如飞,最终竟然落在两个贪财的庄稼汉手中。
曾国荃听说忠王李秀成押到,又喜又怒。曾九爷竟然手持尖锥,上前对浑身铁链的李秀成一阵乱捅。
李秀成不为所动,笑语曰:“曾老九,打仗各为其主,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曾国荃令人特制一木囚牢,把李秀成关在其中。五天后,老阴狡诈的曾国藩赶至,“好语”相劝,李秀成便开始写他的自述。
从7月29日写起,一直到8月7日,李秀成写了七万多字的“供词”,大概有七方面的内容:一是有关金田起义详情;二是有关“天京事变”前后的历史;
三是有关六解天京之围的情况;四是叙述在上海等地与“常胜军”交战的情况;五是为太平天国的军政民政做辩解;六是分析太平天国失败的几大失误;七是表达他自己要为曾国藩收服太平军余部的愿望。
李秀成本人信仰坚定,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视死如归。否则,也不会在遍体镣链的情况下,天天于大木笼中细写太平天国的亲历历史。
“死而足愿,欢乐归阴!”,李秀成缺少“诈降”机会,当其时,他只是一个被逮入囚笼的牢犯,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最后,李秀成信奉悲观的宿命论。李秀成对洪家王朝,可称是仁至义尽,最后他从内心深处相信“我主无福,清朝有福”,相信太平军是“乱星下降”,是“世人之劫数”。
宿命论的悲观,决定了李秀成不可能有心思搞假降或者诈降。
李秀成最后对曾国藩提出了两点最重要的建议:其一,他提醒曾国藩“要防鬼反”,即要注意洋人对中国的吞并企图,这完全是站在民族大义高度上的无私之言。
与洋人打交道,吃亏多时,李秀成自然在死前说出掏心窝子的话。
其二,他表示自己能替清廷招降余部,希望曾国藩不要杀两广人,这完全是替自己的子弟兵着想。
李秀成是识大体的人,他深知太平天国大势已去,不可能再翻盘。当今之计,他只求死人越少越好,绝非是想耍什么计谋,企图东山再起。
赵烈文作为湘军高级幕僚,在李秀成被俘之初曾与他倾心交谈,并问及李秀成:“为何不早降?”
李秀成答曰:“朋友之义,尚不可渝。何况我受天王爵位,能不为之效死!而且,我用兵所到,未尝纵杀,对清朝官眷也一直优待礼送……”
而且,当时他预见了日后清朝“夷务不靖”的外患,所有这些,皆可见他的超然忘我。
赵烈文问他日后打算,李秀成显然很清楚:“我一死而已。但求能招服旧部,以活众生,由此死而瞑目。”
对于李秀成的自述,曾国藩亲笔删改达五千字之多。第一,为免遭清廷猜忌,曾国藩删去了李秀成自述中对曾氏兄弟的“赞许”之词;
第二,删去了李秀成描述战争细节时,显现湘军无能的记述;第三,完全删掉李秀成总结太平天国教训的“天朝十误”;
第四,把李秀成自述中讲自己被捕过程的事实完全删改,由村民出卖改为由湘军逮捕,目的纯在冒功掩过;
第五,把洪天王“病死”改为“服毒身亡”,也是想显大湘军之功。
李秀成写得越多,曾国藩越害怕,所以他最终决定不把李秀成送俘北京,而是迅速在南京处死。
他之所以急忙处死李秀成:第一,掩盖湘军把天京财宝抢掠一空的罪行。仅曾国荃一人所掠财物,就用了二百多只大船才运回湖南老家。由此可见湘军上下大发横财之甚。
其二,掩盖天京失陷时,李秀成与幼天王成功逃脱的事实。曾国荃杀入天京城内,任由湘军屠杀天京城内无辜百姓,放纵湘军淫掠,但惰于追歼突围的太平军,纯属重大军事失误。
为掩盖这一点,曾国藩自然要杀李秀成灭口,他与左宗棠绝交,起因正是左宗棠上报幼天王入湖州的消息,曾国藩恼羞成怒,
曾国藩一方面假仁假义,表示要赦免李秀成,套取其口供,他特别想知道太平军所藏财宝的下落,另一方面上书清帝,先斩后奏,说自己已经在当地处死李秀成
用“老奸巨猾”形容曾国藩,再恰当不过。他在7月5日亲自审问李秀成时,仍旧装出一副惜才爱才的样子,表示上书朝廷想赦免对方。
李秀成不疑有诈,可能确实产生过侥幸活命的念头,并想替清军收拾太平军余部,所以才在自述中极陈“善后”事宜。
李秀成绝未怕死过,但他对“太平天国”的信念,在被俘后其实全然消散。对于太平天国和洪秀全本人,李秀成问心无愧。
最危急时刻,他仍旧把好马让与幼天王骑行,已全尽愚忠。但他并未存有至死不渝的盲从,其内心深处仍旧存有中国传统文化中“各为其主”的基本道德观。
他曾经在苏浙战场大胜时,优待被俘清官,优恤死节清官,遵循“两方交兵,各扶其主。生与其为敌,死不与其为仇”的理念,
甚至对败亡之际内部叛降动摇的人也宽纵为怀,在李秀成身上,道德的闪光点比比皆是。
但是,在混乱年代,到处是卑污的人,到处是自私自利的欲望之心,这注定了李秀成必然的悲剧结局。
曾国藩对杀李秀成一事也有愧疚,事前他派幕僚李眉生相告。闻言,李秀成怡然曰:“中堂厚德,铭刻不忘。今世已误,来生图报!”
没有大骂,没有乞饶,没有愤恨。这种真正的坦荡无私,这种真正的大仁大义,欣然赴死,使得曾国藩心中更感愧歉,下令对李秀成免于凌迟酷刑。
大英雄李秀成终得砍头快死,时年42岁。忠王李秀成临刑,曾赋绝命词十句,《感事诗》悲歌慷慨,豪气满胸:
举觞对客且挥毫,逐鹿中原亦自豪。湖上月明青箬笠,帐中霜冷赫连刀。英雄自古披肝胆,志士何尝惜羽毛。我欲乘风归去也,卿云横亘斗牛高。鼙鼓声声动未休,关心楚尾与吴头。岂知剑气升腾后,犹是胡尘扰攘秋。万里江山多筑垒,百年身世独登楼。匹夫自有兴亡责,肯把功名付水流?
【】沙上余波难成浪 ,“太平天国”的余韵
天京陷落后,李秀成被捕,幼天王竟能在将士护卫下夺命逃出。
1864年7月底,经过辛苦辗转,幼天王一行到达浙江湖州,与堵王黄文金、辅王杨辅清等人会合,并召来在安徽的干王洪仁玕来会。
大家商议后,想去建昌、抚州一带与侍王李世贤合军,打算日后再与西北远征军的陈得才会师,占据荆襄以图重起。
彼时,洪仁玕等人皆不知石达开已经败亡,还希望这位翼王能回心转意,他们便派人深入四川等地联系石达开。
清军很快扑至湖州。太平军先胜后败,只能弃湖州外逃。行至半路,一向骁勇能战的堵王黄文金劳瘁过度,一头从马上栽下摔死。
失去这位主心骨,太平军余部军心大乱,边逃边溃,洪仁玕只得率人护着幼天王一路窜逃,在9月22日到达江西玉山。
他们发现侍王李世贤部已经入福建,众人更加绝望。 清军席宝田率二万多士兵一直紧追不舍,在塘坊大败太平军残部,
洪仁玕等数千人拥幼天王遁往江西杨家排。残兵们刚刚做好饭,喘口气准备吃,席宝田清军大至。
洪仁玕一行只得弃饭又逃,狼狈窜入险地古岭脑。席宝田手下率奇兵攀爬上岭,把太平军杀得措手不及,惊惶四散途中,大部分人被埋伏的清军一一截杀。
干王洪仁玕与幼天王在乱中相失。席宝田一鼓作气,把三万军士分成三队,四处“爬梳”,杀掉了好多残存的太平天国“王爷”,生擒干王洪仁玕等人,把他们关在石城县县牢。
幼天王乱中惊走,最终只身一人在深山野岭转悠。流浪多天之后,幼天王在10月25日被清军生擒,送于席宝田的大营。
最后关头,洪仁玕铮铮铁骨,不乞降,不求活,虽然书生气十足,最终被杀于南昌。
幼天王乃十六岁少年,被捕后,写有八份乞命讨饶的亲笔供词和诗文,但很快清廷就下令:“该犯系洪秀全之子,么魔小丑,漏网余虫,不值槛送京师。著在江西省城凌迟处死,以快人心。”
一心想得释去读书的十六岁少年在南昌遭受凌迟酷刑。
侍王李世贤于1864年秋从江西跨梅关进入广东,攻占福建漳州等地。康王汪海洋等人攻占汀州。福建似乎有望成为太平军的翻盘根据地。
洋人们积极配合李鸿章、左宗棠部,派人派船帮助清军围打漳州。李世贤又气又急,一路大败,几十万大军最后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他孤身一人。
想昔日拜上帝会能以几千人起家一路杀至南京,只凭一个“势”字。
李世贤攻占漳州时,有兵几十万,武装精良,来复枪、左轮枪、滑膛枪,应有尽有,而清军方面只有土绳枪、抬炮和长矛,人数远远逊于李世贤军。
时异势移,众人心怀鬼胎,各打算盘,几十万军只是散沙而已。偶逢一败,便立刻土崩瓦解。
李世贤割发化装,狼狈不堪,逃入广东梅州的蕉岭,回到客家人的老家地区。康王汪海洋先前与李世贤有矛盾,又怕他官大夺自己的权,隔了几天就派人刺死了年仅32岁的李世贤。
李世贤受其堂兄李秀成回攻闽粤思想影响太深,缺乏应变的谋略,一意南退,终于走上不归路。
想当初李世贤与堂兄李秀成,曾撑起太平天国大半江山。一朝溃败,死于自己人之手,不能不让人一叹。
天京失守后,如果李世贤有大局观念,不是急急忙忙向福建方向逃遁,而是在江西稍稍稳住阵脚,再把幼天王迎入军中,即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联络各路残余太平军、捻军以及曾经向太平天国效忠的各地会党,给予他们希望,继续作战,胜负未可知也。
再如果他们在江西得以巩固力量,蕴力集势而攻下襄楚,则可与河南的扶王陈得才和遵王赖文光遥相呼应,说不定在中原地区可以开辟新天地。
但太平军事至如此还窝里反,真让人叹息。
仅仅过了几个月,在左宗棠部的节节进逼下,康王汪海洋等人不敌,失掉嘉应州城,他本人也中弹而亡。偕王谭体元也被生擒,遭凌迟酷刑。
最后两天大战,太平军余部被杀一万多人,其余数万或被俘,或投降,太平军至此完全消亡。
太平天国最后一个被俘的“名王”,乃辅王杨辅清。这位杨秀清的族弟在湖州时与洪仁玕道别,当时据说是前往上海向洋人购买军火。后来消息全无,
其实,他从湖州走后不久,太平军残部皆被一一消灭,他只好潜回广西躲匿,在黄州、广东、湖南、安徽一带四处瞎转。
天京城陷后十年,他在福建想投清营当兵,为人认出被擒。清朝闽浙总督李鹤年将他在福州凌迟处死。
【】兔死狐狗竟未烹, 湘军系的“好”结局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自筹饷,自练兵,这支处于半独立的军事团体最终消灭了太平天国,立下不世之功。
依理讲,曾氏集团的下场无外乎两种:第一,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被清廷上下联手干掉;第二,曾氏可仿“陈桥兵变”,在南京振臂一呼,提兵北上,由臣而君,取代清朝。
两者选其一,人生大博弈,但拿捏不好,皆是灭族亡宗的大险大恶。
还好,饱读诗书的曾国藩选择了第三条道路,以罕见的退让和耐心,终于化解清廷疑忌,得以避免了清末满汉阶层之间最大的一次冲突。
湘军曾国荃部攻陷天京后,当天即发“八百里”快报向朝廷报捷。殊不料,清廷一盆冷水浇下,指责曾国荃大事粗定就擅自回营,语气严厉地表示,如果天京有漏网的“逆首”逃出,定拿曾国荃是问。
曾国藩只得本人亲自重新上报“天京大捷”的胜报,而且还得让满洲贵族领衔分功。
慈禧虽为一妇人,但阴毒过人,她竟然置咸丰帝所讲过的“攻克南京者授王爵”的许诺于不顾,仅仅赏赐曾国藩一等侯爵,连公爵也不给,可谓寡恩至极。
为了打击曾氏兄弟骤胜而骄的气焰,清廷大玩心理战,下诏严查天京金宝的下落与幼天王下落,并声称要追究李秀成、幼天王等人脱逃的罪名。
为此,曾国荃等湘军将领气急败坏,不少人齐聚曾国荃大营,欲逼主帅效“陈桥故事”,拥曾国藩为帝。
清廷虽然对内对外用兵都不在行,玩政治却非常在行。对于湘军可能的背叛,他们早已有所准备,故而当湘军最后关头与太平军浴血死战时,
僧格林沁、官文等满蒙大员早得密旨,伺窥于天京左右,时刻准备消灭这支得胜而疲的湘军。
曾国藩本人系理学名臣,皇帝瘾不浓,而且熟读史书的他深知北上争帝的风险太大。深思熟虑之后,他马上自动撤裁了数万湘勇回籍,自剪羽翼给清廷看,以示无篡上二心。
同时,他又停解外省厘金,从经济上表态自己绝无拥兵护财、自固自肥之意。当然,曾国藩也要安抚把脑袋掖在腰带上死拼多年的湘军子弟,
他对天京金宝的下落来个死不认账,死活不承认太平天国有“窑金”。曾国荃等人皆不是有远大谋略的政治家,
清廷很知趣,见逼曾国藩裁军辞饷的目的达到,果然不再追问天京金宝下落。由此,曾国荃等人破釜沉舟的造反之心,一下子散入九天之外。
不久,没经曾国荃本人同意,曾国藩擅自上专折,“代替”老弟请求“回籍养病”,更让清廷完全放下一颗心。
综观曾国藩一生,性格方面也有由刚而柔的变化过程。咸丰元年,曾国藩主动上奏章批评皇帝,惹得咸丰帝大怒,几欲加罪于他。
咸丰四年,湘军攻占武昌得大功,清帝收回任他署理湖北巡抚的成命,曾国藩愤懑欲狂。
咸丰七年,曾国藩大闹“情绪”,先是不待诏而回家奔丧,而后又在守制之时主动向朝廷讨要江西巡抚官职,大掉“理学大师”的份儿,致使左宗棠等人对他大肆抨击。
舆论抨击下,曾国藩惊愧成病,几乎整夜睡不着觉。也恰恰从彼时起,曾国藩幡然省悟,从刚愎逼人变为圆融通达,对上对下日益恭谨,
果然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次又一次以退为进,终未成为“权臣”而免遭族诛之报。
太平天国兴起以来,内忧外患之中,清廷中庶族地主派与满蒙权贵派之间一直钩心斗角。
庶族地主派以林则徐、张亮基、吴文镕、曾国藩、左宗棠等人为代表,满蒙权贵派以胜保、僧格林沁、官文、崇纶等人为代表。
庶族派属实干类型,不少人急功近利,很想有番作为。权贵派恃于出身,骄横跋扈,对汉人心怀猜防,前期权贵派一直得势,
咸丰帝宠臣肃顺,明里暗里一直帮衬汉人庶族派。随着镇压太平天国,越来越多的地方大权逐渐为领兵作战的湘军、淮军将领所得。
这些昔日耕田平居的读书人,正因太平军才有机会跨马持枪赴江南。十余年间不少人步步高升,因战功而跃升为封疆大吏。千万军民颈中血,染得湘军顶戴红。
【】电光飞火走游龙 ,捻军的极盛与衰亡
1865年(同治四年),山东突围而出的数十名清兵冒死奔逃,大名鼎鼎的僧格林沁王爷也在其中。
可惜,他不仅没有奔至安全地带,反而闯进新捻军层层设伏的柳林。
张宗禹所率的捻军枪炮齐施,刀箭弩矛共发。僧王逃至吴家店,急驰间,忽然,迎面飞来一支长矛,正插在他的左肩上。
巨大的冲力登时将这位身材魁梧的蒙古王爷拽下马来,受伤的坐骑受惊奔走无踪。僧王摔在地上,满脸青肿,浑身上下多处伤口,衣袍浸透出鲜血。
为防被敌人认出,僧王扔掉了象征他尊贵身份的三眼花翎帽子,在麦垄间匍匐前行,想趁乱脱身。
一个名叫张皮绠的十五六岁新捻军娃娃兵发现了神色慌张、形容狼狈的僧王。他脚上那双上好官靴暴露了他的身份。
娃娃兵大喝一声:“妖头莫走!”冲上去举刀就砍。僧格林沁王爷此时遍体创伤,饿渴至极,已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少年一把大刀劈向自己的胸膛。
曾经让洋人闻风丧胆的鼎鼎大名的僧王,竟然毫无反击地被一个捻军娃娃兵剁死,时年55岁。
张皮绠熟练地剁下僧王的脑袋,把他的首级发辫缠在自己腰上,信手捡起扔在不远处的三眼花翎官帽歪戴在头上,高兴回营。
这个少年并不知道:他的一刀,不仅结果了清朝一代名将,而且砍在了清王朝的“肺管子”上。
言及太平天国,就不能不提捻军。二者此消彼长,相吻相合,忽聚忽离。
太平军无论是北伐、西征,都离不开捻军马队的狂风暴雨般的身影相随。
捻军不仅有稳固的根据地,而且“居则为民,出则为捻”,行事诡秘,宗族性极强,战法独特。
与太平军大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毁儒灭道,也不拜“天主”,在发展高峰时,还以光复“大汉”为政治口号。
南京被清军攻陷后,黑石渡一战,太平天国扶王陈得才自杀,张宗禹等人也一败涂地。
残存众头目拥立太平军的遵王赖文光为主。太平军、捻军在太平天国灭亡后真正实现了实质上的“联合”。
此后的战斗,其实是捻军当主角,太平军已经不存在。但在组织形式上,捻军受赖文光影响,仍奉太平天国为“正朔”,旗帜封号、印信皆是太平天国那一套。
赖文光假借洪秀全儿子之命,封张宗禹、任化邦等人分别为梁王、鲁王等。
僧王之死,对清政府最高层是致命伤,他们赖以慰藉的最后满蒙系支柱崩垮,日后只能靠汉人们出头了。
李鸿章、左宗棠这两个清朝的“中兴之臣”,最终把捻军送入了历史的深渊。
同冶二年(1863)四月五日,张乐行与其二子在亳州被凌迟。清军把张乐行剥光衣服绑于木桩之上,活剐了一个时辰。
每割张乐行一片肉,刽子手即抛向空中。遍体如鳞割之下,只留头面未割以作传首示众用。
血肉淋漓、口吐白沫之际,这位大捻首仍能睁眼细看刽子手在自己身上“干活”。张乐行的妻子杜氏,也在狱中坐木驴而死。
张宗禹、任化邦等人均得以突围逃走,窜入湖北,转安徽,四处游闯。然后,有数部散捻合军,大家一起进入山东。
苗沛霖因怨恨清廷裁撤其军队,忽然造反,最终被僧格林沁在蒙城消灭,其本人被杀,宗族被夷。
解决苗沛霖部后,僧格林沁再下西阳集,基本平灭了淮北的捻军。 由于天京方面被围日久,洪秀全多次下旨调西北太平军回援。
1864年2月,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等人迅速往回奔,在湖北、河南拢集了不少捻军余部,共同作战,与围追堵截的清军死拼。
忙活大半年,他们回援天京目的未达到。行至霍山,忽然有十几万太平军、捻军在不少将领带头下向僧格林沁等清将投降。
见事不可为,扶王陈得才在安徽霍山只能自杀来寻解脱。至此,西北太平军画上了句号。
赖文光跑脱后,召集捻军、太平军残部,重组“新捻军”。名义上赖文光成为新捻军的领导人物,但由于他是太平军出身,捻军旧部并不十分听从他的指挥。
“新捻军”此后又辉煌了一阵,但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河南、山东、江苏等地流行驰骋。1865年3月,疲于奔命总想毕其功于一役的僧格林沁,在山东高楼寨中了埋伏,新捻军围歼了僧格林沁的数千名骑兵。
赫赫大名的僧王,逃跑途中受伤坠马,被捻军一个娃娃兵剁死在田埂上。
僧王死后,清廷派曾国藩来对付捻军。此时的曾国藩,德高望重,威名赫赫,但他昔日手下的二十多万湘军尽被裁撤,可用的只有数千子弟兵。
其余的,除李鸿章的淮勇外,皆是旗色不等的杂牌军。眼看捻军各部东驰西奔在安徽、河南、山东等地窜扰,曾国藩精疲力竭下,只得采用“聚兵防河”计划,即以“河墙战法”来困围捻军。
最终曾国藩灰溜溜而去。清廷转派李鸿章专门剿捻。曾国藩晚年的威名,除“天津教案”外,栽跟头最大的就是剿捻的失败。
突围过河后,捻军内部矛盾又起。同治七年(1868年),连败之下,仓皇逃跑的赖文光残部被清军前堵后截,人马死伤大半,最后他也受伤被俘。
这位太平天国的遵王在生命最后关头异常冷静,他在供述中语气慷慨,没有任何求饶乞命的说辞,
由于李鸿章怕递解北京途中捻部余众会劫人,便下令把赖文光在扬州凌迟,时为1868年1月10日。至此,东捻军和赖文光一起,走到了尽头。
西捻军方面,同治五年(1866年)秋与赖文光等人分手后,与陕西、甘肃起事的回民相互呼应,在临潼附近大败清军。
此后,西捻军围西安。围攻不成,与回民军联合攻杀,在乾州大战清军,被清军严重杀伤。连连受挫情况下,西捻军战略方面再次失误,渡渭河而北,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局面。
不久,刺猬效应出现,捻军与造反回民日久生隙,相互攻杀。
由于左宗棠自湖北追击捻军赶至陕西,在此一省的清军人数已达四万多人。由此,捻军的下场基本可知。
其实,为了援救当时陷入绝境的东捻军,张宗禹率西捻军一度进犯京津地区,想来个“围魏救赵”,西捻军确实厉害,渡过黄河后,风驰电掣一般,直向豫北方向挺进,
西捻军马队声势浩大地攻打保定,一直扑向京城,前锋军竟然进至卢沟桥,使得清廷大骇。
定下心神后,清廷诏谕各方勤王。一时间,山东、河南、安徽等地清军快速向北京方向集结,西捻军在人数上顿呈劣势。
由于东捻军已经覆亡,西捻军“围魏救赵”的计划实际上已经失败,且自己又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危险地步。
左宗棠受命,各部清军追剿西捻军,一口一口杀掉西捻军的有生力量。3月下旬,西捻军从直隶退入河南临漳。李鸿章等人一顿大忙,实施圈制计划,想在黄河、运河、卫河、沁河之间把西捻军消灭掉。
4月27日,西捻军已经逼近天津杨柳青。这下不得了,天津的洋人非常紧张。他们忙与清军协作,把西捻军阻拦于天津外围。
西捻军攻天津城不果,南撤,此时的捻军可能是流寇主义的最后表演,穷途末路之下,他们走一步算一步,根本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和战略。
由于山东的海丰、武定一带多粮,张宗禹见状大喜,放松了神经,自恃有粮有马,准备在这个地区休整一段时间。
其实,此地濒海临河,最不利于马队驰骋。西捻军如东捻军一样,最终自入绝地。
在李鸿章、左宗棠等人的指挥下,清军收紧包围圈。西捻军多次突围不成,边打边减员,马匹辎重损失严重,特别是在7月30日的济阳之战后,捻军主力丧失殆尽,只余数千人苟延残喘。
8月16日,清军在荏平把残余西捻军近乎全歼,张宗禹只率十八名骑兵突围。他们跑到徒骇河边,潜水游到对岸逃走。
十几个人又困又乏,逃出重围后找了个地方昏昏睡去。早上醒来,跑出重围的十几个捻军发现,大头目张宗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双穿烂的破鞋,其下落成为千古之谜。
这位张宗禹,乃张乐行远房族侄,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智商不低。至此,作为军事意义上的西捻军,终于灭绝。
倏忽驰奔战法奇,捻军崛起淮北,坚持十八年,流动十个省,曾经是一支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军事力量。捻军的作战方法,有非常独特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战法。
没有稳固的后方和根据地,清军采用坚壁清野和步步为营的战法,捻军的弱点很快就暴露无遗。曾国藩虽剿捻无功,但他最先提出的“河墙战法”,实为针对捻军的制胜法宝。
李鸿章接过曾国藩的权柄后,屡受攻讦之下,仍旧坚持清醒头脑,上奏清廷,说明曾国藩“河墙战法”的正确性和有效性,
李鸿章在沿海岸边和险隘处广筑长墙,水面上密布水师战船,最终把捻军限制住,使其马队丧失奔驰流动的优势。
西捻军最后的失败,正是被李鸿章等部清军包围在运河、黄河、六塘河、胶莱河所包围的四方地。
战法得当,清军最终把驰突不驯的捻军绞杀于其中。徒骇河中,当张宗禹一猛子扎入水中潜游时,不知他是否意识到,捻军昔日辉煌的战法,也是它日后灭亡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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