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来的新学员

缅甸的孩子
千佛之城

作者：云淡风轻

初稿日期；2014 11

修改日期；2019 7 15

                                      缅甸来的新学员

        上课铃声响了，琳达老师拿着CD和教材走进课室。AF是一间法语学校，即Alliance Francaise法语联盟的缩写。这是法国政府在全球推广成人学习法语的非盈利性质学校，全球有1000多家。琳达是周末班的法语老师。

          今早琳达起晚了，看了看墙上的钟，她没时间给孩子们准备早餐了，昨晚女儿吵吵着让她煲绿豆粥，说是她嘴巴里生了两个口疮，好疼。

          今天开新班，她要比平时提早10分钟到学校拿新生的名册。刚走进办公室，教务主任Nicolas递给她新班的学员清单，他说：“这个班的学员超标了一点，你们辛苦了。”按校规每班限招20个学员，一名中国老师和一名法国外教同时带一个班。

          琳达拿起新学员的名单看了一眼，好嘛，Nicolas还真幽默，这个班有30个新学员！三分之一是外国学员，韩国，印度，菲律宾，日本都有。她来不及细想，开课了。

        讲了近半小时，学员们都在记笔记，做发音练习。一个男学员手托着下巴，楞楞地盯着她看，一脸迷茫。乘着放CD的时候她朝他走了过去：“同学，为何不记笔记？今天是第一堂课，会有些不适应，你不要太紧张。”这位学员长的瘦瘦高高的，朱古力肤色 ,目光柔和。他不敢直视老师的询问，低着头小声的说：’“老师，我是中缅混血儿，在寺庙里学过中文，可以说但不会写中文。” ‘“寺庙？是缅甸来的学员。哦，知道了。” “你黑板上的字全是中法文，我不会写。”他越说声音越小，她要弯下腰才听的清。一位缅甸来的新学员，她记住了他的名字，阿Ken 。

          AF的学员学习目的明确，大多是申请移民法国或加拿大魁北克的。申请去法国留学的学员专业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有钢琴系毕业的本科生 ，学歌剧的 ，学烹饪的 ，学踢足球的，学做甜品的，他们下课喜欢和老师练习口语。还有部份学员希望通过学习法语寻找更多的职场空间，比如在广告业，红酒业，进出口贸易，奢侈品牌行业。唯独阿Ken例外，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来学习法语。

      午饭的时候，他来教师室找琳达，他想退学。

        阿ken家在缅甸曼德勒，爸爸是中国派驻的辑毒警官，在缅甸工作多年，与缅甸警方合作杀了不少毒贩。 妈妈是缅甸人，在一家医院做护士。爸爸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了重伤，被送到妈妈的医院抢救。由于爸爸的身份特殊，阿ken 从小和母亲生活。连妈妈的亲人们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只知道是个中国人。在他三岁的那年，爸爸调回云南工作，爸妈选择了离婚。他只见过爸爸几次，印象不深。去年妈妈得了癌症，3个月后不幸病逝，临终前她把爸爸在云南的住址给了他，让他按照地址他去找爸爸，以后来中国生活。可爸爸单位的领导告诉他，他爸爸在两年前的一次云南辑毒任务中不幸牺牲了。由于离婚后他母亲带他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到仰光生活，爸爸的单位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接过爸爸的一包遗物他走了，一路走一路抹眼泪。他来到昆明火车站，他傻了，该去哪里呢？他已没有亲人。寺庙的一位僧友告诉他广州的外国人多，容易找到工作，他买票来到广州。走在环市东路上他收到一张法培中心AF的培训广告，就跑来学习法语了。

        他说：“老师，我们家没有钱，在缅甸我没进过正式的学校读书，中文不太好。10岁开始住在寺庙里，学过几年的佛教文化。法语课我一点都听不懂，你还是退钱给我吧，我不学了，我想去打工。”“阿ken你别着急，刚开始学习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放心，老师帮你。每次下课你留堂，老师把重点重复和你说几遍，3个月以后我们再做决定，你看可以吗？’’“谢谢，谢谢老师，那我应该怎样付钱给你呢 ?你们老师的补课费用很贵吧？我没钱了。”他有些纠结地望着她。“你不用再多付钱的，你能跟的上其他同学就好了 。’

        之后每次下课后阿ken都会自觉留下来补课，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琳达先给他补习中文，再给他补习法语。老师一讲他就能理解。讲课结束了，阿Ken会跑去买些小蛋糕给老师吃。

        在补习的过程中阿Ken进步飞速，他有语言天赋。3个月这个班结束时他考试成绩排在前几名。琳达公布成绩时，阿ken笑了。

        那天晚上10点左右，琳达准备休息了，手机响了，是他。“老师，我在东川路的酒吧等您，您能出来一下么？你喜欢旅行，我想和你说说缅甸那里好玩的故事。”“太晚了，学校有规定，老师和学生离开学校后尽量避免交往。有事明天你来学校找我说吧。’’“哦，哦，那好吧。”那边的他挂断了电话，语调中透着一丝失望。

          在和阿Ken相处这段时间，琳达开始关注缅甸，乌本桥的日落，马哈伽纳杨的2000多座佛像，蒲甘古城，苏雷塔……原来这就是阿ken的国家，和我们所知道的任何地方都十分不同。她向往这个国度。

        又一个月过去了，学校开始分新班。

          那天琳达刚到学校，校长就把她叫去。“你上一个班级是不是有个叫阿Ken的缅甸学员，他威胁我，说如果不把他分在你的班。他就要到法国领事馆去告我 !我在AF工作20多年，没见过这么爱老师的学员。”什么状况，她大吃一惊。找到还在秘书处的他，“不懂规矩，还威胁校长 ?学员上哪个班级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学员不可以选择老师。”她生气了。他把头一昂，语气坚定的说：“不，老师，我是一定要上你的班的，不然就不交钱给学校。还要去领事馆去告校长。”还真别说，有点警官儿子的霸气。

          奇怪的是校长居然向他妥协了，把他加进了她的新班。

          教完他这个班，琳达因工作调动要暂别广州，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临行前她把阿Ken介绍到了校友的外贸公司去上班，让他学着做国际贸易。分别那天她看到阿Ken的钱包里只有100块钱了，鼻子一酸，她顺手把学校刚发给的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留给了他，让他租房子用。“你一个人别害怕，有些美好适合一个人享受，比如思念，比如等待，比如孤独，比如听一首好听的歌曲……”琳达在电话里这样安慰他。她已经不能再照顾他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

          三年后。她回广州出差。

          天河东站她在等和谐号，准备去深圳见一个香港客户。有人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回头一看是阿Ken,旁边站着一位漂亮的大眼睛女孩子。“是你啊 ,阿Ken，好久不见，你还好么？”她喜出往外。“老师真的是你么？我们刚才一直跟在你身后 ，不敢确认是不是你。好久联系不到你，我一直在找你。这是我的女友DoDo，她是印尼人。我们自己开了一间小的贸易公司，不错呢。”

        几年不见他成熟了，眉眼间透着英气，自信的笑容替代了羞涩。琳达上车的时间到了，她说：“哇塞，那太好了，老师要上车了。我们再见吧。”他一手拉住琳达说：“老师别走，有一句话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想说…..”她拍拍他的手说说：“好了，别说了。好好生活下去，记住老师就是你们的家人，老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