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四季桂

作者: 北辰恒星 | 来源:发表于2019-11-18 08:57 被阅读0次

    霜降桂枝花正好。

    深翠千重,碎蕊轻黄小。

    隐入西园形影悄,金风一缕仙香绕。

    宛转香丝绵远道。

    不见归人,都是新新草。

    桂树无言终笑笑,怀香共看斜阳老。

            霜降的那天,经过小区楼下,阵阵“桂花”透香来。没有更好的形容词可以形容这种香气,就连清新绝尘、香远益清都不能让人满意。人对于气味的敏感度应该是高于任何听觉、味觉和视觉等的,至少就我的个人体验来说,我的记忆点除了光影,就是味道。比如记忆里的武汉,是热干面的花生酱味;桂林,是米粉里酸豆角味;成都,是酸辣粉的花椒味;重庆,是豌杂面的黄豌豆味……好吧,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好像不能不接受自己是一个吃货的事实。

            桂花香,则是属于记忆里的江南味道,在南京吃过的桂花酒酿、桂花糖藕,在杭州吃过的桂花小圆子、桂花糕,在苏州吃过的桂花粥、桂花酒……都是吃过一次都无法忘怀的味道。江南的桂,自然是最好的。好到让白居易心心念念,想着还要再回去看一次,“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忆江南》);好到让辛弃疾为之疯狂打call,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清平乐·忆吴江赏木犀》)稼轩一向热情豪放,下笔毫不惜力,这句“染教世界都香”即使有用力过猛之嫌,也比李易安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贴切上一万倍。只有对桂花足够纯粹真挚的喜欢,才会像粉丝一样大声喊出“染教世界都香”的爱之宣言。

            在近代,桂花还有一个疯狂的粉丝——徐志摩。在《这年头活着不易》里他写,“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点子欢喜:枝头只见焦萎的细蕊,看着凄惨,唉,无妄的灾!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这年头活着不易!这年头活着不易!”千辛万苦跑到翁家村看桂花,只见得桂花被狂风暴雨打得稀碎,换做是我,也必定要崩溃地发出“活着不易”的怒吼。

            而我对桂花的喜欢,源自南京。10岁那年,初读《红楼梦》,第一回便是一道一僧要将顽石带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对于江南的向往由此埋下种子。长大一点,读到谢朓《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便再也抑制不住一定要去江南,一定要去南京的念头。

            何其有幸?18岁到26岁,这段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我能能在江南度过。台城上有韦庄的“最是无情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秦淮河边有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但我觉得写江南之美最好的,还是韦庄。《菩萨蛮》里“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不需要去想象画面,文字读起来都是江南烟雨、恬淡静默的美好。

            南京的桂花,印象最深的是大学时候宿舍楼下的桂花树,多年来,从稀稀落落长到挺拔茂密,一到农历八月,阵阵的桂花香萦绕不绝,像极了桂花树前依依不舍的情侣缠绵,舍友们甚至形象地给所有在宿舍楼下等女友的男同学们都取了统一的外号——“桂花神”。毕竟等女友约会,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特别漫长的,如果能坚持等上个四年,那真的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是终极“桂花神”了。

            关于桂花、江南和青春,真是说也说不完。但是人生总是不圆满的,就像徐志摩看不到的翁家村桂花,就像我再也回不去的大学时光。人生又总是有惊喜的,在以为无桂可赏的南国,我遇到了四季桂。岭南之地的四季桂,与江南的丹桂、金桂一年一开不同。有的一季一开,有的几乎月月都开,所以又称为月月桂。单位里的桂花树自从春天和夏天各开一次后,再也没开过。而小区楼下的桂花树最是神奇,往往会在重要节气开放。上上一次开是夏至,上一次开是霜降,这次是立冬。

            与江南花开一树的盛况也不同。四季桂即使是盛花期的时候,花蕊也是稀疏碎小的,柔弱地躲在深绿千重的叶子里,矮小的桂花树躲在高大的南方乔木之中,都是一样的不起眼。可是,越是不起眼,越是一鸣惊人。一旦开放,仅仅一棵就香气浓郁,让人忍不住驻足停留,为其迷惑倾倒。想起《红楼梦》里的一句,“世外仙姝寂寞林”,是的,此香此花本应天上有,不是仙姝又是什么?它的香味如此与众不同令人迷醉又如此低调,不正是人间寂寞林吗?

            天之涯,地之角。这股迷人的桂香,引领着我在时空中穿梭,从过去的烟雨江南到如今的温暖岭南甚至是神游至桂殿月宫,回顾了不断前进的青葱岁月,也回到逐渐失去的三十而立。霜降后不久,桂花凋零的那天,小姑也跟着桂花走了。从二月份外公的去世,到而今小姑的离开,人到中年,见证我们孩提成长的人也一一离开,青春也随之一片片破碎,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看到的我们,全都是成人模样。只有离开,没有归来。只有新草,绝无归人。这是我们和这个世界的最终归宿,谁说流水不逝,斜阳不老,只不过都比我们活得更久一点而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时光流逝,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呢?便也是苏轼在《前赤壁赋》里所写,“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于是,苏轼与友人在清风明月中,“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而此时的我呢,便也就与此时的桂花树一起,“怀香共看斜阳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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