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毕业了!
此刻,你坐在楼梯口。傍晚的阳光穿过几棵并不整齐的杨柳树,把长长的树影撒在篮球场的右上角。操场上,几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散步,她们的孩子在一旁嬉闹。你偷着拿出手机,把镜头对准历史书,看天空很蓝。你又无端的翻阅手机里的相册,找到一张刚入校时照片,傻傻地笑,你开始想那过去的日子,未曾发现我正站在你的身旁。
你急忙藏掉手机,岔开话题,询问一些关乎高三复读、文科生选专业、材料作文等问题。我给你的答案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我问你,为什么有些班到毕业了才把“班服”穿出来。这下,你兴奋不已,可是,你答非所问,你却说,班服是裙子和西服。我哈哈大笑,并用“衣冠不整者不准进入校园”诈唬你。如我所料,你惊讶,担心穿裙子进不了校园。
最后,你终于说出了你想说的话——老师,是不是所有毕业的人都会感到遗憾和不舍!高考让人遗憾,离别让人不安!
你跑到办公室,硬往我手里塞了一枚班徽。我问,谁的设计?你脸色红润,语气低沉,但你很勇敢,承认图案一半参考网络,一半来自独创。
你说,希望我佩戴班徽和你们一起照毕业照;你说,希望我这几天多到班里走动;你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说,你们是我的弟子和儿子;你还说,等你们考上大学要请我吃饭,要陪我爬米仓山,要去马家沟抓鱼……
你要向我道歉。主要内容是,三年可能磨不到“二本院校”,高考材料作文可能还会背题,对于高考一点自信都没有。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老师不是你们生活的全部。属于我主宰的那个阶段,已经荡然无存。老师,对一个十七八岁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部旧手机:你的照片住在里面,它会小心地保存,给它最有价值的呵护,但是,它只是通讯工具,你不会一辈子只用一部手机,也没有必要去长久地去沟通,去体贴,去讨好。你过去的无理、闹腾、惰性你也不会对着它说声抱歉。老师啊,只是你完全视若无睹的拿惯了的旧手机吧。
我猜想要等足足二十年之后,你才会想起那部并不灵活、并不耀眼,运行速度并不快的旧手机,发现它被搁置多年,孱弱衰败在抽屉里,渐渐地已然成为废品要清理,那时候,你才会把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用心拷贝曾经散落的照片。
你要毕业。好多镜头重叠在我面前:你上课座位换在第一排,因为“语文课”,你才可以放心地表达对“爱情”的看法,第三节晚自习你会翻开日记本记录某些未发生的情景。你的手机被政教处“禁闭”,你四处托关系,最终找到我,哭哭凄凄,编了好多理由。你迟到,正逢校长值周,你呆呆地躲在校门外的电杆旁,小小的脸,困惑、失落。你在班级Q群里疯狂地发信息,询问有没有“逃课同伴”。你请假,老假装肚子疼。你说,“毕业后,大家都去哪儿?”。
然后,是开学第一天。你四处打问老师惩罚不做假期作业者的方式。老师微笑着开学第一课,竟然忘记作业这件事,你欢呼,你雀跃,你幸福得像花儿一样。那天,放学,你热情地向每个老师打招呼,你拿着一本《目送》,老师站在校门口,看着你的背影。
在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和你缘分,在这一生,将是一次又一次地说再见。以后,这样的镜头时常重复:你来领录取通知书,看着你冲进门房,不再胆怯;你来告别,来办公室不再打报告,等到另一个同学进来,你匆匆地离开,消失在庞大的教学楼里。
毕业,意味离别。是的,你正在离开你的同学们,你正在离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镇,离开伴您长大的北峪河,你同时也要面对离开你的父母,而且,是真正的离开。
你必须“离开”,才能成为你自己。
所谓老师,就是那个在家乡不断希望你越来越好,越来越争气,越来越有出息的那个人。
你不要埋怨我这两天躲着你们。因为,也许我对这个世界看得太透彻,也许躯体已经变得孤独起来,也许我用成人的外衣掩饰自己。
你一定要知道,你生活在这片泥土上,任何时候别丢下这股乡土味。希望你走进大学之前,先有自己的中学;希望你,在将来浪迹天涯的路途上,别忘了有一个不变的村落等着你;希望你,奋力远离苦楚的物质生活;希望你,少受苦,少受累。
我能感觉到毕业前你的惆怅和不舍。毕业,对任何人来讲都隐含着失去。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你要离开一段纯洁、美好的生活,离开懵懂的少年,而且是永远。那些同甘共苦、早晚相处的好朋友,从此各奔四方,岁月伤痕累累,尘沙飞扬,等待再重逢时,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你和他们的少年只停留在这座小镇上。
我又想起了你站在办公室门口徘徊的那一幕。
你要毕业!我又要到高一代课。你请我在送你的《麦田的守望者》的扉页上留言。我写下一段文字:我们这种平凡之人在面对困难时,总需要找寻某种依靠,但,在人生的比赛场上仍是孤独的,无法依靠任何人,那么,该依靠什么呢?我想,只有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事实。
我说,这段话是仿写。你说,是东野圭吾的《放学后》
孩子!你去哪儿?你该怎样回答老师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无论有无答案,或者,答案随时随地变化,孩子,米仓山不会变。土地和记忆不会变。
愿你高飞。
你的朋友:高进儒
2017-5-16 晚 写给高三(5)班 高三(6)班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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