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女神

【故事】女神

我比女神高半个头。

我们在同一个部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往来密切，相识一年有余。

女神每逢心情不好，都会找我倾诉。

渐渐地，我越来越了解女神的世界。

时间拨回一年多前，女神刚调来我们部门。

那时，我早已听闻女神大名，对于她的到来，已有一定期待。

那天是寒冬，女神踏入办公室时，仿佛瞬间回春，滋养我心。

女神音容，远超期待。个头虽不高，却身段匀称。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我吞下大大的口水，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埋头工作。

同事们侧目看我，暗暗点头。

办公室男同事不多，另外几位都已有伴侣，唯独我。

大家知道我单身已久，怂恿我一定要追。

然而，我并没有行动。

我觉得，女神这样的尤物，轮不到我去追。

若然出手，只怕吃力不讨好。

在办公室里，我有暖男之称。

事事迁就别人，事事为他人着想，主动做事，却不求回报。

女神初到此地，大家可能想给我机会，亦可能不想多管闲事，就由我来指引她熟悉部门和业务。

所以，我虽无心，却因缘际会，反而与女神渐渐相熟，经常一起午饭，一起下班。

时日久了，彼此越来越熟悉。

所谓熟悉，就是交谈已脱离工作范畴。

女神会把恋爱分手的事告诉我，连生理问题亦毫不避讳，连对性方面的想法也与我分享。

我和女神出双入对，大家表示羡慕。

当我对女神日渐了解，当女神与自己如此靠近，当女神对自己如此信任，我发现，自己的动机不再单纯，我已被女神深深吸引。

我爱上女神，想更了解她，想拥有她，想大家永远都羡慕我。

说实话，我虽不丑陋，但自知水平有限，从不敢要求过高，她是我唯一认识的女神。

原来，女神这样的尤物，也有我得以接近的机会。哪怕吃力不讨好，我也想试一次。

自从我心里起了用心，我就视女神为女神。

若果不看工号牌，我都几乎忘了她的真名，心中唯有“女神”二字。

然而，我想起女神说过的话，分享过的事。

我听过女神的情史，感觉比我丰富得多，经验比我老道许多。

如果我也去追她，女神一定会小看我。

如果我有幸与女神一起，一定会被压住。

追求女神的人很多，我一旦也报名上阵，自然会被拎入被比较的行列。到时，诸多缺陷将会被女神看到，我就更无地自容。

所以，我仍然不敢贸然表白，亦不知所措。

本来，我跟女神说话一如往日，滔滔不绝。

如今，连说话都变得迟缓。

我比女神高出半个头，但自从起了新，每次见到她，目光都有仰视的感觉。

我想追女神，却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渐渐地，与女神谈话，我紧张得不敢抬头正视，声音细细的，连工作都无法正常进行。

久而久之，女神也觉得不耐烦。

你能抬起头说话吗？

女神说。

我怕女神生气，才勉强抬起头，却不敢看向对方，拿她的背景做焦点。

然而，哪怕我没有正视对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女神变高了。

本来，我比女神高半个头。

今天，女神跟我一样高。

我疑惑，低头看去。

女神穿着高跟鞋。

但是，女神平时也有穿高跟鞋，今天可能跟子更高一些，不过也未免太高。

我正想重复一次需要交代的事，却又发现，女神不仅变高，也变宽。

为了验证一番，我不知不觉靠近了女神，为了比一比谁的肩头比较宽，却听不到女神一直在“喂、喂、喂”，一直在警告我，也没察觉到同事们正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断移动，不断靠近挨着墙壁的女神。

好奇心驱使我前进。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怎么会变高变宽？

我盯着女神的肩膀。

我和女神即将贴面。

我发现，如果对齐左肩，女神的右肩至少比我宽两公分。

之前，女神明明比较娇小。

我幻想过，我能轻易将她拥抱入怀。

现如今，我估计我已无法将她环抱。

你要干什么！

女神忍无可忍，尖声叫喊。

我突然惊醒，才见女神近在咫尺。

啊！

我震惊，连退数步，愕然看着女神羞怒的样子，扫视四周，同事们尽是目瞪口呆，但旋即又各自埋头工作，装作没事发生。

对不……

我正想道歉，已被女神用一巴掌打断。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女神丢下一句话，离开办公室。

我听得出，女神说话中带有一点惋惜和哽咽，但只能无力地呆在原地。

整个下午，同事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我和女神的事。

我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工作。

当然，我根本无法专注，便暗暗留意大家在讨论什么。

有同事们夸张其词，说想不到我会硬来，还那么明目张胆。

有同事接话，真没看出来，暖男也有不懂女人的时候，别看我平时斯文有礼。

有同事打听消息，女神一个人在楼下的咖啡馆里哭泣。

即将下班之际，女神才回来办公室。

女神收拾一下办公桌，拿起杯子去休息间。没过多久，又端着杯子回来。

我偷瞄着，留意她的动向。

同事们则一直暗中视察事态发展。

女神放下杯子，狠狠地放下杯子，搁杯声响彻办公室，像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我打了个颤，马上收拾好东西，僵直地站起来，僵直地走到女神背后。

对不起。

我低着头道歉。

没事。

女神倒是若无其事，语气从容。

我不禁抬头看她。

女神没转身，也没坐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

但我从抬头开始，就惊呆得不敢说下去。

本来，我比女神高半个头。

刚才，女神跟我一样高。

现在，女神比我高。

整整一个头！

我瞪大眼，不知说什么好。

女神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我，是用以前我俯视她的角度，反过来俯视我。

我马上又去留意肩膀。

这回不用靠近，目测可知，女神的肩膀比我宽出两公分不止，恐怕有四五公分。

我望向同事，同事纷纷低头，不理闲事。

你怎么了？

女神开口问，语气冷冷的。

我摇了摇头，转身走，马上离开办公室。

我跟相熟的同事发信息，问他是否觉得女神变大了。

同事说我有病，说我暗恋那么久还没得手，还期望人家变大。

我说不要想歪，然后解释，女神整个人是否变得高大了。

同事却说，我可能生病，该好好休息。

我想想也对，便申请一周假期。

放假期间，我每天思念女神，相思之苦倍增，却又不敢跟她联系，生怕她还在生气。

而另一方面，对女神身形变大的问题，始终耿耿于怀。

要么是我的错觉，要么同事在欺骗我。

说真的，我现在连同事都不大敢面对，因为我无意间做了如此丢人的事情。

回到公司，仿佛变了天。

不仅女神变了，连同事都变了。

本来，我比女神高半个头。

后来，女神跟我一样高。

再后来，女神比我高，整整一个头。

现在，女神是我的三倍高，而同事们都有两个我的高度。

我再三确认了，女神变高，确实不是仅仅变高，而是等比例增大。

这不科学啊。

我往上瞧，天花板比平时高了许多，女神站立起来，都不及顶。

我擦亮眼睛，再次凝视，并无改变。

眼前所见，就是事实。

我尚在疑惑，同事催促我去开早会。

我迟疑片刻，跟这帮巨人赶去会议室。

他们尽是两步并作一步，我完全跟不上。

我再次确认眼前事实。

所有人都变大了，只有我。

女神急行在前，巨臀扭摆着。

看得我双颊滚烫，忘了非礼勿视，不懂得转移视线。

你这样不行。

有人拍我脑袋。

我转头一看，是那位相熟的同事。

同事一把将我提起来，毫无费力。

我被带到厕所里。

你要么放手去追，要么决心放弃。又想猥亵，又死盯着，人家以为你是变态啊。

同事告诫我。

我的选择是后者。

女神都这么大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追。

我决定放弃，把这份爱藏在心。

我递交辞职信。

我无法继续面对，日渐长高变大的女神和同事。

再次见到女神，是不久之后的事。

女神鹤立鸡群，我无法注意不到她。

与她相比，我就是蚁人。

我已去新公司上班，但同行公司都在这一带商圈办公，碰到旧同事，毫不奇怪。

女神身边有个男的，西装整洁，我没见过，估计不是新同事就是客户。

在我眼里，那男的比女神矮小一点，同样是比例上的矮小。如果跟女神统一比例，应该高一个头。

虽然，男的看上去没有女神高，但对女神嘘寒问暖，满脸讨好，一看就是追求者。

当我和女神仍然交好之时，就有不少这类追求者。

女神多次在我面前，拒绝他们。

那时，我尚未对女神有心。

不过，我知道她不看重外表和物质，更看重感觉和性格。

毕竟，女神自己就是了不起的女性，选择余地不少。

我低头走过，希望女神见不到我。

但一低头，就想到她应该看不到我。

毕竟已是蚁人。

然而，我猜错了。

女神喊我。

我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

背后脚步声响，女神向我走来，呼喊声不绝。

他没听见。

那男的说。

女神没回他，继续叫我。

我继续装作没听见。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我眼前，两根手指一并，一把捏住我的身体，将我拿起。

是女神。

对女神而言，我只有蚂蚁般大小，无论如何都没她走得快。

叫你怎么不理我？

女神把我拿到她的眼前。

双眸明亮。

我低头，不答话。

人家叫你，你就说话啊。

男的在旁附和。

近距离

关你什么事！

我心里骂了一句。

你到底怎么了？

女神问我。

你现在也做老本行吗？

女神继续问。

我没生气了。

女神说。

我都没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你放我走吧。

女神把我放回地面。

我正要离开，她却说出狠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踩死你！

女神说到做到，一脚踩过来。

我狼狈一滚，避开那大脚板。

男的也来一脚。

我还躺在地上，全身已脱力。

覆盖在我身上的阴影越来越大，站不起来，我就要被男的踩死，

但那脚突然挪开了，一把踩实在我旁边，吓得我魂飞魄散。

抬头看时，只见女神双手向前举着，男的在旁歪着身子。

看样子，男的是被女神推开的。

男的愤而离去。

喂，你到底想怎样？

女神没有理男的，反而对我耿耿于怀。

对不起。

我高声呼喊，没抬头。

不是想听这些，你看着我。

女神说。

我站起来，仍不抬头。

看着我！看着我啊！

女神再三强调。

周遭的人都早已驻脚看戏。

余光所及，他们的脚都异常巨大，应该都成了巨人。

我勉为其难，抬起头来，仰视女神。

女神眼眸里隐然有泪。

你想怎样？

女神说。

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喜欢我吗？

女神突然问。

啊……

我长大嘴巴，哑口无言，亦不敢说话。

你说啊！

女神说完，一脚踢来。

我有了防范，急忙后退，却发现那一脚是虚踢，半途停下。

说啊！

女神又是一虚踢。

望着她清秀的容颜，我心向往之。但体积异常巨大的身躯，却使我充满恐惧。

不说是吧，你以为我不敢！

女神又来一脚。

来势即猛，这回似乎玩真的，我躲避不及，跌坐在地。

当脚踢到我面前时，突然提高，在我头皮上擦过。

最后问你一次，你喜欢我吗？

脚高高悬在我的上空。

我，我，我。

我支支吾吾。

悬空的脚压下来。

我急忙举手挡格。

脚还没碰到我，又提起，看来是吓唬我。

说！

脚又虚压一下。

我……

我呼吸变得沉重，心中悲感突生。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变大，而我却成了蚁人。

我垂下手。

我觉得我已置身一个绝望的世界，突然变得无畏，死就死吧，罢了。

说啊！是你逼我的！

女神一脚踩下来。

这一脚，势头不留力气。

来吧，死就死。

我暗叫。

我喜欢你！可又怎么样呢！我都变成了这样，回不去了！

我闭上眼，大喊心里埋藏已久的话。

我没有被踩死，没有感到被踩的压力。

睁开眼，女神在我眼前，不是巨大的，是娇小的，比我矮半个头的。

女神笑颜绽放，亦眼含泪花。

我又惊又喜，一时三刻，不知如何表达，看看自己的身体，看看女神，看看周遭的人，周遭的世界，一切正常。

女神哭泣，一拳一拳，锤在我的胸口。

那感觉，绵绵的，很舒服，却又很扎心。

我手颤抖着，缓缓举起，拭去女神滴下的泪。

时间，可以改变一起，也可以让感情迟缓。

恋爱日久，我觉得女神不再。

眼前女子，不再是令我敬畏的人，只是一个与我有感情关系的平凡女子。

也许我们会步入婚姻殿堂，也许我们会生儿育女，也许我们会白头到老。

但我不再会为她的一言一行感到颤抖。

甚至，在不少问题上，我觉得她是错的，而我是对的。

我总是试图用我的观念压制她。

我知道，她迁就着我，担心我玻璃心。

于是，我得寸进尺，更肆无忌惮，无理取闹。

有一天，我觉得我变大了。

我成了巨人，她成了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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