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南飞
举办奥运会的那年夏天,我游走在这条走了无数遍的夜市上,心里空落落的。夜晚这个蒸笼样的城市出奇的热,名不虚传的热,紧身的马裤贴在身上,劣质布料在汗渍浸泡下全没有了形,紧紧裹在腿上,此时最想洗个热水澡,洗掉疲惫。小吃摊匆匆买了一块五毛钱的油饼,提着回到旅馆。
我住的是大间,里面有十二张单人床,一个只能放下黑白电视的烂橱子,这个电视其实就是摆设,几乎收不到台,不拍不出画面。走廊对面是一晚上三十五的双人间。对于住惯了宿舍涉世不深的学生而言,便宜是王道,很吃惊在这繁华的省城居然有这么古朴斑驳的住处,尽管内心感觉便宜,但是对于多出来的那五毛是无论如何也讲不下价格来。自己只能回到屋里的床位上坐着。我来到这个屋里,并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偌大的屋里空荡荡的,一张张床摆放在那里,把空间利用的不留白,床上是蓝方格子床单,阴暗的走廊,脱了皮的墙壁,墙围子用草绿的油漆粉刷过,高度有半人高,乌黑的水泥地。外面夜市上大排档看奥运会的体育迷喝彩声此起彼伏,而屋里的摆设俨然一副八十年代模样。这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是那么的突兀。
夜深了陆续的各个床上都满员了,有的不只是住了一天,白天的空荡荡随着晚上的到来喧哗起来,热闹起来。我的斜对面住了一个小护士,瘦小的身材,看起来和我同龄。她的床铺上放着一本护理书,我拿起来随便打开一页,尽是各种人体解剖图,护理急救常识。她晚上回来就捧着看,白天或者值班的时候就去隔壁军区医院上班,或许那些病人不曾想到给自己护理的小护士是住在一个床位三块五的地方。看来今天小护士不值班,她买了桃子坐床上吃的香甜。住在小护士隔壁床的是一个做家政的阿姨,每天很晚才回来,把她的水桶,玻璃擦子,抹布,塑料盆往床底下一塞坐床开始看那台黑白电视,电视不出像就开始加入聊天行列,这家政阿姨经常逗小护士,小护士总是巧妙的回击,大家现在都是三块五何必相轻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做好本职工作最好,像祥林嫂一样絮叨她是怎么被丈夫赶出家门的,怎么不容易,刚才看她那幅轻视小护士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在家是个受害者。
凡是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话,大学宿舍叫卧谈会,三五个同龄妇女叫拉呱唠嗑,今天这十二个床位的住客各个年龄阶段各行各业,俨然一个小社会。我坐在墙角的床上享受她们的谈话。和我挨着的中年妇女从水龙头洗漱回来打开了话匣子,我总是对于微胖圆润的人抱有好感,总感觉实在踏实。她熟练的把洗脸盆塞在床底下然后盘腿做床上,她丈夫得了白血病,在隔壁医院化疗,她是在这陪护的,晚上住这里,家里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孩子一大一小。随说随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从夜市上买的一条裙子给我看,在手里翻来覆去很是享受。大姐说才十五块钱从医院回来碰上的快收摊子了甩卖的。我脑子里突然紊乱了,以往看到的报道都是哭天抹泪的,家里的顶梁柱塌了,还有俩孩子一般都寻死腻活的。到底是报道欺骗了我还是隔壁床欺骗了我。回头一想,总不能整天哭哭啼啼吧,人垮了也不能伺候那绝症丈夫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课本上没有,我坐在床上用耳朵听他们的故事,算是初识社会吧。
我对面床是一个东北来的妇女,也是伺候病人,她的丈夫是被鱼刺卡住食道,最后发展的病情挺严重,最后也住在了这家医院。我当时插了一句话,说道:“为什么不喝点醋,吃点馒头,”当时她说以后可别相信这些民间传说,害死人啊,要不是当时用了这些错误的方法,也不至于差点送命。
小社会的卧谈会,在老式电扇的晃晃悠悠声中沉睡了,我也慢慢沉睡了,明天再找不到工作,一晚上三块五也没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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