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

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过各自的生活，只是多年以后，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都会慢慢在时间的长河中走散，就像正常该发生的事情一样。”可我还是很难过，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就这么停留在记忆的枷锁里，再无任何人能将其解救出来……

2017年冬，车窗外寒风凌冽。那一声声哀怨而过的北风、此刻正凄凄惨惨戚戚地来回咆哮着，像极了小孩子被打惨烈的哭泣声。你猛然从梦中惊醒，茫然地望向车窗外，记忆中哪个渐行渐远的小女孩此刻正慢慢从你脑海中浮现，还有那些清晰明朗的欢笑声，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二十年前的冬天，北风呼啸肆虐着那两间残破不堪的土瓦房，那是你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唯一落脚点。尽管小屋简陋、惨败，但随处能感受到的是奶奶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暖。

而父亲和母亲，仅仅只是两个给你鲜活生命的人，于你而言，他们是两个人形的空白。你从年迈的奶奶和热心的邻居口中得知，母亲因你的出生，难产致死。父亲接受不了母亲离去的现实，从老家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五年了，在邻居们热心的帮助下，你从手掌大小的婴儿长大成能帮奶奶劈柴生火、洗菜做饭、独立性很强的小女孩。你何尝不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父母的怀抱中撒娇、活泼乱跳地和其他伙伴嬉戏玩闹、可以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多好。

可小孩子的世界离你真遥远，遥远地只是个触不可及的梦想。那些没有父母的日子，你要努力让自己长大，长大到可以自己承担一切生活，成为奶奶的得力帮手。那夜，你又梦见那远在天边的父母，他们微笑地拥抱着你，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你说：“我们笙儿长这么大了，和妈妈一样漂亮了”。被幸福感包围着的你、喜极而泣。醒来时，摸着湿透的枕头，眼角未干的泪水，终于又再次留下无声的泪水，原来你又开始想念他们了。

次日，你和奶奶吃午饭间隙，有位男人和女人带着位比你大的女孩出现在你们小屋门口。奶奶热泪盈眶，一边骂一边用力拥抱那个男人。哭泣道：“这么多年了，你都死哪儿去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男人红着眼眶说："这不回来了吗".。奶奶把你推到他身边让你叫他爸爸，那声在你心里已经熟稔了上千遍的爸爸，此刻卡在你的喉咙，成了悄无声息地告白。你呆呆地睁大望着他，他冷漠地说笙儿长这么大了吗?然后转身牵了身后的女人和小孩到你们面前。这位是妈妈和世姐姐，以后妈妈和世姐姐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奶奶既欣喜又担忧地看着你，拉着你的手掌和世姐姐的手掌说你们姐妹俩要相亲相爱，并微笑地看着那女人。

从未喊过爸爸妈妈的你，无法开口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喊妈妈，尽管妈妈一词早已烂熟于心，可她毕竟不是亲生母亲啊。因此在往后的日子里你都只喊她阿姨，阿姨似乎也不介意，对你和奶奶比较友善。那个比你大的世姐姐，长着浑圆有肉的脸蛋，大而有神的黑眼睛，梳着两个长长的马尾辫，很招人喜爱。自从她来后，奶奶的爱一分为二，再也不会单独只疼爱你了。每次邻居给了好吃的，都会喊你们一起，那个时候你很嫉妒她，心想要是没有她就好了，你就可以独享奶奶的爱了。

而那个你日思夜思的父亲，从回家后的第一眼就从未正视过你。吃饭期间，他夹菜给世姐姐、阿姨、奶奶，唯独没有夹给你。你想不通为何作为亲生父亲，可以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淡？奶奶终于看不下去，直接当面说爸爸：“笙儿妈妈难产这事不能怪笙儿，都那么久了，你不能总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阿姨静静看着也不开口，继续吃饭。

世姐姐看出你的委屈与难过，夹菜给你吃并摸你头说：“笙儿吃快点，吃完和姐姐一起去采花玩。”你一边流眼泪一边把饭菜塞完就跑出去。世姐姐追出来拉着你的手，帮你拭去脸上的泪水，拥你入怀安慰道：“没事儿，以后有姐姐疼你就好了，姐姐会永远守护着你。”

在哪个有她陪伴的年代里，你终于不再那么阴郁暗淡。而她就像连绵不绝的阴雨天后的彩虹，带给你绚烂多彩的生活。以至于多年她离开后，你坠入无尽的黑暗边缘，拒绝了所有来自其他人的温暖。你再也不信会有永恒的东西，永恒的东西只存在于童话那种美好不真实的故事中。

记忆中的春天，是姐姐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采摘数朵不同颜色的小花插于你们的小辫子上，嬉戏玩闹到天黑一路牵手狂奔回家，被阿姨和爸爸责骂，也会将你护在身后，说是她带你出去鬼混才会这么晚回来，要打要骂就责怪她。在鞭子无声地落在她的掌心中，她通红了眼眶，仍会转身对你微笑，而你却无安然无事。晚上你帮她搽药，流泪说以后不要只打她一人，要打俩人一起打。她便会摸你头说：“我是姐姐，傻妹妹，不哭，姐姐不疼，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姐姐的责任就是让妹妹每天开开心心地生活。”

原来，在姐姐的心中，你的快乐是她所有快乐的源泉。姐姐总和奶奶说：“妹妹太可怜了，从小就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疼爱她，以后我要好好照顾她，做她最坚强的后盾，不论什么事情都对她不离不弃。”这些都是后来奶奶复述给你听的，你泪流满面地回到曾经一起住过的房间，望向记忆深处的河流。

如果那时候你勤奋点，和姐姐考上同所大学，一直陪着姐姐，是不是姐姐就不会遇到这么贫穷的姐夫，导致后来和家人断绝关系；如果你不能站出来帮姐夫说话：“贫穷并不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使贫穷，姐夫也会努力让姐姐过上幸福的生活”，也不应该世俗地认为只有富有的人才能给姐姐幸福，而让姐姐更加难堪；如果，在姐姐坚决要和姐夫结婚时，你能代替家人参加婚礼，不至于姐姐孤身一人在结婚大喜之日时泪如雨下；那么也许，姐姐依旧和你是幸福的一家人；也许，姐姐依旧和你永远相守着。

可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不经意间的伤害，已经酝酿成无可挽回的局面。那些走散了的亲情，也早已散落到天涯海角。你望向北风呼啸的窗外，内心默默念叨：“世姐姐，对不起，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