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封信的开头应该怎么称呼,在您离开的那天,永远定格在48岁。可是11年过去了,您依旧48岁,而我,早已过了而立之年,那就姑且称您一声,“李老大”吧。这样,您依旧还是那个对着我们假装横眉瞪眼的爸爸,却嘴上让我们称呼您“老大”的顽童一枚。

李老大:
好久不见。这个不见,是我梦里您也不曾再光顾了。我在猜想,估计在那边,早成家了吧?要不然,咋就亮闪闪地从墙壁里穿出,笑嘻嘻地咧着嘴,露出因为抽烟而泛黄的牙齿,一字一字地说:“我现在很好,不要再想念我了,我当老大的使命结束了,你要好好的啊!”说完,您居然一反常态地摆摆手,不曾留恋地扭头就消失了,连那道光也随着您隐到墙壁不见了。
话说,这个最后的见面,久得我都快要忘记了。这样可不好,您说,梦里您头上顶着一轮白色光圈,真是天使啊?还是故意唬我呢,天使也允许成家不让念凡事俗情的吗?
这样真不好。小学六年级以前,您只是出现在墙上时不时多出来的照片里,留着卷卷得爆炸头,一身看起来颇为怪异的衣服,要不是双手插兜,就是一手掐腰地笔挺站着,身后要么是一望无垠的海,要么是高得数不过来的楼房。
那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过年您回家,大兜小兜全是小镇上没有见过的零食和洋气的衣服。还会再塞给我们一人一罐满满得健力宝瓶子装的硬币,里面最小币值都是5毛,那时候能有一块钱去学校小卖部门口消费,都被看作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想难怪自己曾被同学打劫呢,原不过是自己露了富。所幸在您知道此事后,也不知坐了多久的长长,曲曲折折的铁皮车回来,狠狠地把那一群堵我的小子教训得见着我都躲着走,甚至还时不时地给我上点我没见识过的玩意。
很少听妈妈在我们面前提你的工作。直到小学考完升学考试后,您不远千里的把我和妹妹接过去旅游,第一次踏进钢筋混凝土裸露的施工场地时,我以为您带我们走错地方了。当走进简易的临时房,看见一张张凌乱的床铺时,你扯平了下铺的一张床的床单示意我和妹妹坐,看不出来颜色的床单,让我连连摆手后退不敢坐。您哈哈大笑地来一句:“你随你妈有洁癖,我都忘了。”那之后,您带着我和妹妹去了附近的旅馆,开了7天房,交代如何锁门,如何使用空调,就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居住。
后来回家学给妈妈听,才知道,做为队长的您,不能和下面10几名工人同吃同住,是您最不能容忍的,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您的工作是电梯安装员,危险系数很大的工种。
初一时,您因为工伤选择回到了老家。辛苦攒下来的钱,在繁华的国道旁盖起了两层小楼,也是因为您结合门前的车流量,选择开饭店,一开便是10年。
记得每天初中自习回到家时,您依旧和妈妈在厨房的烟熏火燎中奋力颠勺,一盘盘冒着热气的餐食,让过往的司机师傅们念念不忘,他们总是会对爸爸说,“老李啊,一路上最念叨的就是你的手艺,有家的味道。”
白天到黑夜,最长时间您和妈妈能忙活到凌晨3点,接到司机师傅提前的订单电话,您都是掐好时间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端出热菜热汤。您说,跑长途不容易,再吃不好,那就太耗身体了。其实,您那时候做的饭菜,真的太家常了。
李老大,您知道我最怀念是什么吗?就是不管多忙,夜里12点左右,您都会炒一份青椒猪肝送到楼上。您说,中学上课太费脑,得多补补。以至于初中那三年时间,我从最爱青椒猪肝到见猪肝就想吐,可惜,曾经谈肝色变的我,现在最想念的就是它的味道了。
您不是有空就让我和妹妹去厨房鼓捣吗?那时候最害怕腾腾的火光,生怕一个不留神把手烧掉。可是,您就一句话,女孩子总得走出去的,会做饭,走哪都饿不死。所以曾经苦练过的刀工和颠勺技巧,让自己一度不是被火烧就是被油烫,却真真地学会了炒菜的技巧,以至于您一直赞不绝口的酸辣土豆丝,成为我出师掌勺的一道佳肴,还被司机师傅们点名加的一道菜。
现在想来,您那时候真有先见之明,教会我生活之根本。知道小地方留不住我,还是多一技傍身,多一条选择的路。
高一住校时,刚好赶上非典,封闭在学校的我们,被隔离病毒的同时,也封锁了所有消息,那时饭店暂停休业的您,恨不得天天去学校门口打探消息,隔三差五送过来一兜零食,还千叮咛万嘱咐递给门卫,“不能喷药啊,这都是干净的。”看着我欢喜地接过门卫递过来的零食,您才缓缓地离开。那时,隔着门连句话都不能说,您依旧乐此不疲地来回跑,其实就想看看我好不好,我只惦记那一兜零食。
高中时期,最让同学们羡慕的就是爸爸准备的丰盛大餐。而我,为了体验和其他同学一样在食堂吃饭的感觉,愣是自己申请了住校名额。每周五带着同宿舍的女孩去家里吃饭时,您恨不得拿出看家本领,总感觉我脸泛着菜色。却也同样给我朋友夹满可口的菜肴,您说,这是互换。就像我带着朋友回来吃饭,同样我可以尝尝她们每周从不变的咸菜。后来,我才明白,您是怕我的朋友们自卑,而特意提出互换的这种说法。
也是因为这,我度过了青春期,从没和异性有过接触的白开水一般的青春期。
送我上大学的那一天晚上,您抽了一夜的烟,您担心我不习惯北方的天气和伙食。您哪里知道,我是故意报这么远的北方城市,因为我可以肆意挥霍我的青春了,因为北方的面食和漫漫黄沙是您不能忍受的,自然不会隔三差五来探望了。
18岁生日时,您和妈妈特意来到学校给我了一个大大地惊喜,请了我全宿舍的女孩子们吃了顿大餐,顺便评价了一下学校的男生,“面相老,皮肤差,说话都是一股土茬子味。”哎,我只是当您故意的,因为听不懂啊。
千防万防,我还是情窦初开了。当您在20岁我生日时,看到身旁那张憨憨脸的他,您居然开心得递烟,“来一根不?”您看着红着脸的慌忙摆手的他,吐出一口悠悠上扬的烟圈,“小伙子不错哦。”普通话一点都不标准,zhi,chi,shi分不清。
后来,我和他走进了婚姻殿堂,还是您一手撮合的。不管每次我们闹得有多凶,您都是力挺他,总是一句:“这个孩适合你,你不是个吃亏的主。”话里话外,我都听出了,我好像不是亲生的,要不然咋变着法说我厉害呢。
现在,我知道您为何挑中他了。您告诉他,我不会做饭,脾气不好,挑食还不爱干净,胆小。他却把您口中所有的缺点都变成了自己的强项。以至于现在的我,除了吃,好像没有什么长处。原来,您看人真得准呢。
李老大,您离开时,我刚结完婚啊,现在您知道您的外甥女多可爱吗?每次她问我,“姥爷长什么样啊?”我只能把结婚那天单独抓拍您的照片只给她看,“帅不?”她都会来一句彩虹屁,“帅!”
李老大,您看,这么多年了,您说忙,总可以抽个空来梦里聊一会吧?要不然下次没法给您寄车了!
今天父亲节了,这封信寄给您,不想说“我想您”,因为我怕哭,一哭眼肿的话,您又该说我越长越丑了。
亲爱的爸爸,父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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