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的天长地久

作者: 钵罗树下 | 来源:发表于2017-08-08 16:51 被阅读26次

    风,一阵一阵的风,从四扇大开着的窗户涌进来,散去了一天的暑气,在这八月的夜晚,在风中,我闻到了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牛粪的味道,原野的味道……等等,等等,有小母狗的味道,小母狗,小母狗,等等我……我慌乱的从坐在车副驾驶的女主人腿上,挤过两排之间的缝隙,一下子就窜到第二排,接着迅速从敞开的窗户一步跳了出去。

    往前奔跑的途中,听到后面有惊呼声,有车嘎然停止的刹车声,开门声,然后是呼喊我名字的声音,女主人的,男主人的,有些焦急的声音……听到我的名字,我略微停了一会儿,犹豫着,回头看了看,往前望望,又回头看了看,夜幕已经降临,他们是看不到我的,我知道他们着急着,可是,那小母狗的气味,越发浓烈了,真让我心醉神迷,但是……不,不,我的女神在那边,我要去找它!

    我想不清楚了,管他的,我撒开腿儿向着那诱人的气味奔过去。

    绕过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了好几个台阶,我听到了她的呜咽声,低沉的叫声,像最动人的歌,最狂欢的舞曲,那真让我迷醉的气息……来不及辨别是什么地方,我就一头闯了进去,你懂的,作为一只泰日天,还有什么事,比男欢女爱更重要?

    听到咿呀的关门声,我回头望去,一扇木门在我身后关上了,“爷爷,爷爷,这只狗太乖啦,毛茸茸的,像洋娃娃一样。”

    “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你喜欢就喂着吧。”我还有点懵懂,看到那个向我走过来的小孩子,我伏低身子,屁股紧紧地靠在墙角,微微颤抖着,露出我尖利的牙齿,呲着牙发出警告:“唔~唔~~”

    “爷爷,爷爷,我怕!我好害怕!”那个孩子紧紧地拽着老头的手 ,躲在老头身后。

    “乖,别怕,先把它关在这里,饿上几天就好了。”那个老头说,“去看看阿黄在哪里?我们去找阿黄玩。”拉着小孩的手出去了。

    我感到落入深渊般的恐惧,强烈的无助感包围着我,无凭的,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我听到了远处,女主人在叫着我的名字,带着哭音,我嘶声力竭的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女主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拼命的叫着,我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了,听着她上了台阶,听到女主人在问:“大爷,您看到一只这么大的小狗吗?香槟色的。”我喜极而泣,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

    “没有,我们这里都是土狗。”这时,有个老太太走过来,带上了房门。我又开始拼命的叫,但是,我知道她听不到了。我站在原地,竖着耳朵仔细的听,听见她又在附近问了几个人,她站了好一会儿,又唤着我的名字,我绝望的不停的哀叫着,听到她最后失望的脚步声。我的哀鸣渐渐变成呜咽。

    天亮了,又黑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只漂亮的小黄狗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嗅嗅我的头,碰碰我的鼻子,又闻着我的尾巴和屁股,我转过身,挪开了。她又向我靠过来,挨擦着我的鼻头。可是,此刻,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想回到主人的身边。

    深深的懊悔窒息着我,陌生的环境令人不安,我冲着小黄呜呜的叫,又像警告,又像哭泣。小黄轻轻的走向缩在角落的我,轻轻的舔着我的鼻子,轻轻的舔着我的脸。柔声说:“不怕,这里也挺好的,虽然那个小孩喜欢抓我的尾巴,虽然,只能有一点玉米糊糊吃。”虽然小黄是安慰我,但我听着更恐惧了。

    “我想我的家,想我的小主人,我想回到那个黑白斑点的窝里,盖着毛茸茸的薄毯,闻着熟悉的气息,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噩梦,我想主人温柔的抚摸,想她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给我梳理毛发。”

    我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儿,止不住的伤悲:“你不知道,他们对我多好,我喜欢兜风,每次坐车,都会把窗户给我开着,我伸出头,闭着眼睛,让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的头发和耳朵,都飞起来了,风划过,我的长毛,好像草原的草一样俯下去,猎猎的,好过瘾。”

    想起女主人或者小主人拉着我腿的手,我哭得更厉害了。他们怕我摔出去,每次我在窗边,她们都会拉着我的腿,有时候我觉得不舒服,想要挣脱,现在才知道,那是多么贴心的爱护。可是,今天,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呢?我战栗着,小黄紧紧的贴着我,她想要安慰我。

    “我想我的小主人,每次她回家,就会把我抱起来,反复的高高的举起来,又放下去,这时候,我觉得我会飞翔……””

    我泣不成声,“我的女主人举起我抛着更刺激,但我的小主人说这样会拉上我的腿,不让她这么做。我好想她们啊!”小黄转过头舔舔我的鼻子,温柔的看着我。我也舔舔她的脸。

    ”我很小很小就到家里了,这么多年,我一天也没离开过他们,出去玩,都会带着我。记得有一次去漂流,我和男女主人一个小艇,漂流好刺激啊,我咧着嘴站在他们中间,可是途中,我们的小艇被急流掀翻,男主人都是先去救的我,才去拉死死抱住小艇的女主人。后来,女主人说笑了好多次。“

    说着哭着,哭着说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累了,靠着小黄的身子睡着了,梦里,我和小黄在一望无垠的原野里奔跑跳跃,可是跑啊跑啊,怎么也没有尽头,忽然,一只黑色的大狗,站在我们面前,咧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我被吓醒了。睁开眼,小黄正在看着我,柔柔的眼神,真让我想哭。

    趁着有人开门,小黄自己跑出去玩了,他们用棍子拦着,不让我出去。门被紧紧关着,我使劲的抓啊抓呀,爪子已经火辣辣的,但是这门就是打不开,我使劲的叫,也没有人理我。

    听见下雨了,瓢泼大雨,伴着雷鸣电闪,我很害怕。以前,每次打雷,主人都会过来拥抱我,安抚我,他们知道我对雷声的恐惧。我躲在角落里,颤抖着,哀嚎着,呜咽着……雨一直下着,下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小主人们的声音,在远方,在风里,隐隐约约的传过来,他们在叫着我的名字,他们还在找我!我慌乱的找能出去的地方,可是找不到,我的叫声也被雷雨声淹没在风中。

    他们没有放弃我,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我颓废的趴下。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小黄过来了,隔着门缝告诉我,好几个人来找我,大雨中,他们打着的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衣服也被雨淋湿了。他们还给附近的村民说,如果谁捡到你了,他们会拿出很多钱感谢。但是,他们找不找你,已经回去了。小黄也冲着他们叫,可是,没人懂小黄的意思。

    “那你怎么办呢?”她问我:“你真的一点也不吃吗?”我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此刻我四肢无力,已经被绝望击倒在地。

    朦朦胧胧的,有人开门,我想跳起来窜出去,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门也立即关上了,是老头和老太太,他们走进来,看着我,眼神怪怪的。

    “就是你这个挨千刀的,把它关在这里,人家来问了,又问,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不是自己跑来的狗,你还敢喂?”

    “我看小孙儿喜欢那只小狗得很,就没想那么多。”老头嘟哝着。听到他们在说我,我竖起了耳朵。“本来以为他们是外面来的人,找不到就不会再管了。”

    “那是老王家那个在县城工作的儿子养的狗,乡里乡亲的,知道你是你偷狗,你让人家怎么讲我们?”老太太摔打着手上的围裙骂着。

    ”那个门还不是你关的?“老头子不服气。

    ”你这挨刀的老杂种还怪我?你都说没看见了,如果它又从我们家跑出去,算什么回事?“老太太指着我问他。

    老头看着我,我也瞪着他,这是我残存的力气了,几天下来我一点水也没喝,一点东西也没吃,也许,我快死了。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做我的主人,我心里恨恨的想。

    老头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它反正也病成这个样子了,我去把它扔在路上,让他们以为它摔死的?”

    老太太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恨了老头一眼,哼了一声,摔摔打打的走出去了。

    老头出门去,不多会儿找了个撮箕,把我放进去,我很想咬他,可是,我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然后,他凌乱的盖上点草。

    终于出门了,那扇可恶的门,把我和家生生分开,在门边,我看到了小黄。她还是那样的漂亮,青春靓丽,充满活力,她悲悯地看着我,摇着尾巴,跟着我们走。

    老头把我放下就走开了。躺在地上,嗅着熟悉的青草的气息,野花的气息,原野的气息,湿漉漉的清新空气的气息,牛粪的气息……还有,诱人的小黄的气息,仿佛,一切如昨。

    小黄在我旁边来来回回地走着,摇着尾巴,嗅着我,我想微笑,我想她的余生,记住的是我微笑的样子,而不是我恐惧哭泣的模样,我想她这一生的爱情,鲜艳热烈,没有分离,也没有意外。可是,我已经笑不出来了,但是,我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最后那一刻,我想起初到家里的那一天,小主人看见我,惊呼着跑过来,怯怯的,想摸我,又不敢,我也不敢靠近她,我们两个,就那样试探着,试探着,伸出了彼此的手。

    我想起她说:“我会陪着你变老,别担心,在你的一生中,我永远都在。”

    你一直都在,我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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