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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上下来之后,我没有立刻回马路对面的学校,而是在站台待了一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架飞机飞过。此时天色及近黄昏,城市边缘的天空一片橘黄,几栋高楼将彩霞打乱,自己也晕染了些许昏黄,似是有些醉意。
直到飞机无影踪,我才收回视线看向学校,校门口涌出许多觅食的人。他们一部分向左走,一部分向右走。向右走的人是要到我旁边不远处的面馆,那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绿灯,纷乱的脚步。在攒动的人群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走向我,在我面前站定,恍若隔世。
“依依。”他面带浅笑,轻声喊我的名字。
我是不大愿意见到他的,所以不管他期盼的目光,准备绕过他。正当与他错身的时候,他一把拉住了我,说:“依依,一起吃饭吧。”
我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我们来到了面馆,点了两碗杂酱面。周围的人,说着,笑着,沉默着。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后分开的地方。一如相识时,他一出现,我便想起了那些往事。
我与林方的故事还与一个人有关,小颜,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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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小颜的大学毗邻,在一次广播站交流会上相识。我们很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在交流会结束之后便多了往来。
小颜家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不赖,为人温柔,自然成了许多男生的追求对象。我们每每相见时,总有人向小颜告白,而小颜一如既往地拒绝。林方便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我不知道林方长什么样子,只是从小颜口中知道有个人告白的方式很复古,每日一封书信。
小颜性子乐观,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点。与她在一起时,会忘掉所有的烦恼。所以,我们常常见面,后来由于各自学业加重,见面的时间便成为了一周一次。期末的时候,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在放寒假的那天匆匆见了一面。那时,小颜已经有了变化,变得沉默,还问了我一写奇怪的问题。我当即意识到小颜遇到了难题,而她只说最近太累了。我以为是期末考试带来的焦虑,安慰了几句便不再追问。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我追问下去,是不是就能制止后面发生的事情。
可是我没有。
那次见面,我们约定开学再见面。但开学之后,我却一直没有见到她。她说自己最近很累,要回家休息,推迟了见面的时间。我并没有在意,直到不久之后在广播站有人提到了小颜休学的事情,我才恍然。
我去看小颜的时候,她向我哭诉着那些流言。
在放假之前,学校里开始流传小颜被包养了的言语。她那时并不理会,总以为谣言止于智者,可流言却愈演愈烈,不堪其扰。她本想借着假期好好调整心态,谁料,开学前几天不知道是谁在贴吧里发帖,说小颜怀了孕,在某某医院堕过胎,并附上了时间、地点和照片。说得有模有样,仿佛真的一样。
一时间,事情沸沸扬扬,纷纷留言跟帖。有人说,曾看到过豪车来接她;有人说她不知廉耻;有人说她装。总之,恶毒的语言纷至沓来。
我从不用这些社交平台,所以对这件事儿一无所知。而小颜却在流言中心,无辜得承受着那些人鄙夷的目光。小颜承受不住,休学了。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是语言,杀人不见血。
当人们讨论这些事情,有的鄙夷,有的暗自窃喜,有的同情,有的冷眼旁观。无论真与假,他们享受的是这份谈资带来的“虚荣感”,自我高尚感,优胜感,至于事情真相,与他们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清者自清是说给强者的,弱者只会越描越黑。人们会选择性的看到强者的偏漏之处,以寻得自我慰藉;对于弱者,也会习惯性地将同情心显露无疑,以彰显自己的高尚。
后来真相坦白,小颜的确去了医院,也的确做了手术,但不是堕胎,而是阑尾,陪着她的是亲戚。可流言仍然没有终止,说无风不起浪,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他们认定了小颜作风不检点。
自此之后,小颜变得十分悲观、沉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不哭不闹,也不笑。
慢慢地,她得了抑郁症,自杀,幸及时发现。
在医院的时候,小颜拒绝别人的探望,除了我。而林方,则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在这家的面馆找到了我,请求我带他去看她。我那时对他存有偏见,认为他不过是假慈悲,毕竟当初他也曾扔出过一把刀,割伤小颜。但我还是带着他一起去了,因为怕小颜见到他,想起那些事,所以他每次都是只是在门外,让我带一封信给她。在小颜出事的时候,他被拒绝的追求者中唯一一个来看她的人。
后来,他这份对感情的执着和专一让我对他有几分好感。
图·网-3-
渐渐地,我与林方之间的距离近了起来。
每次聊起小颜,我们都很心酸。我总说错在于我,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同我一样的自责,林方总说:“错不在你,在我。是我的错。”
他总是那样说,倒让我有些心安。或许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和自己想得差不多的人,作为依靠。我不知道这份感情会如何,林方似乎也总有些犹疑。
直到小颜出院的的那天,她留我说话。她说,在她生病的时候想了很多,那时候觉得每天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很压抑,可是外面阳光热烈,她站在阳光里,没有感觉到温暖,而是刺痛,想逃,可无处可逃。那些流言总回荡在她的耳边,绝望感见缝插针,不留一丝缝隙将她包围,就好像木乃伊被缠住了整个身体,直至死去。她说她不明白,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她来承担?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小颜,既不想劝她继续活下去,也不想劝她去死。但仍然希望她活着,无所畏惧的活着。从始至终,我只说了一句话——有我在。
后来,小颜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我去送她。
她谢谢我对她的信任和陪伴。她说那些日子,的确很难过,但也是太在意的缘故。其实对待流言蜚语最好的方式,是置之不理。可她总是做不到。
我问她,如果知道是谁做的,会原谅吗?
小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苦笑了一下,又说,任谁都不会轻易原谅的吧。
“依依,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你有知情权。”她一派严肃,让我心中莫名紧张。
小颜知道我与林方互生情愫,也知道林方对她的关心是出自于愧疚之心。只是这份愧疚,并非我所想的自责,而是忏悔。
原来,林方,是谣言之起。在我带去给小颜的信里,林方坦言了一切。他因为被拒绝心中不满,本来只是想恶作剧,却控制局势发展。当他删帖,说明真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他的错,这是他的犹疑。
忏悔,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痛心,这是最没用的弥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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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颜走后,我与林方摊了牌,自然是没有再在一起。我亲眼看着一个好好的人,被折磨得生无可恋。我喜欢的人,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纵使他后来做的许多,我都无法原谅。
我曾对林方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找我了,因为我们每见一次面,就会再互相伤害一次。到如今,事情已然被淡化,小颜也走了出来。但我们,都回不去了。
在我生日这天,他还是来找我了。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吃着面,周围的人仍然说着,笑着,沉默着。
面吃完了,人散了。我还是回头看看了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叹气。
那些被人割伤的地方,会结疤,不会再痛,但记忆里的伤却永远存在。不是所有的错,都能弥补;也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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