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种着韭菜，韭菜易活，不用怎么浇肥，割了一茬，盖上厚厚一层草木灰，没几天又冒出来新叶子。韭菜炒鸡蛋是乡下人的寻常菜，来客了，光炒个大白菜吧显得不够庄重，杀只鸡吧舍不得，割一茬韭菜，多打几个蛋，一起炒了上桌也不失礼。韭菜有奇怪的味道，有人深恶痛绝，有人爱之不及。曾看过一篇文章，作者旅居海外，在自家院子种了韭菜，一日隔了一把带去朋友家做饺子。在地铁上，国外友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且以手掩鼻，最后作者不得不提前下了地铁改步行。记得当时看这个文章，心里想的是怎么会有人不爱韭菜呢？

        我最爱韭菜做馅的落水狗。落水狗是家乡土话，但我绝对再没有比这个名字更贴切的了。落水狗形状像北方人做的饺子，但是个头比饺子大，有半月形，也有做圆形。不同北方人做饺子用小麦面粉，我们做落水狗用的是米粉。那时候秋天收了稻子，碾了新米，家家户户爱做落水狗。我最爱跑腿去打粉。打粉前要把米洗净泡上半个小时，再淘起来晾一下，如果要粉细腻一点就不用晾那么干，要是想粗一点，就把水沥干。村里只有两户人家有打粉机，一般不会只为一家人开机，耗电。一般有一家人要打粉做落水狗，其他人家也会纷纷洗米打粉，一来免得自家的小孩馋嘴，上别家去吃丢人，二来也犒劳一家子秋收的辛苦。

        打一斤粉通常给两元钱，关系好点的还会推半天才肯收下。打好粉之后，就要开始做馅。去菜园子里割两茬新嫩的韭菜，早上刚称的猪肉，油豆腐泡，要是没有豆腐泡了，用腐竹也是一样。猪肉洗干净，切丁剁好，韭菜切段，要切细短，豆腐泡也是，最后烧锅炒馅。猪肉炒出油，放入韭菜和豆腐泡，大火用力翻炒，加盐和新榨的喷香花生油，瞬间满屋子的韭菜香，肉香，油香。馅好了之后，搓粉，其实跟和面是一样的。大盆装粉，中间挖一个窝，一边把开水倒面窝里，一边用筷子搅拌。水量十分关键，水多了面稀容易露馅，水少了面干也容易露馅。搓粉要用双手大力翻滚，这个通常是妈妈做，小孩子可以帮忙用力摁住盆，让它不随面团滚动。终于把粉搓成了面团，便开始包馅。做成或半月状或圆形，在簸箕上摆成一列列，另着人烧水，大锅里水开了，一个个放下去，浮起来便是熟了。落水狗这名字想来就是从这下锅的动作里出来的，不由得佩服乡下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