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女，我感到愧疚
文/折耳猫
如果不曾来到人间，在天堂会不会也是笑的模样？
01
表姐是家里第二个小孩，和表哥差了14岁。
大人们说，因为姨妈照看过大姐，后来大姐上幼儿园就不在她家了，觉得女儿挺好，这才有了表姐。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表姐都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意外才有的，毕竟那时候，姨妈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她故作轻松地和我说，她常常幻想:如果没有我，现在爸爸、妈妈也许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家五口——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侄子，完整、圆满、完美。
在她看来，是因为有了她，进入老龄的姨夫不得不出去工作，家庭的生活也变得紧张起来。
“如果没有我，这个家会好很多吧，我想。”
这个时候，我呆滞地望着远方，带着无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缓和她的心情。
但我想:说什么可能都是无足轻重了——有时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再改变。
02
从小到大，表姐和姨妈的关系并不亲密，因为我从没看见过姨妈抱着表姐、搂着表姐的情景，即使我经常去表姐家玩。
她一直都是那种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我也知道其实她缺失了很多东西，因为一般过早懂事的孩子，内心是很苦的——一直在硬生生地克制自己。
姨妈、姨夫都是粗人，文化水平低，上小学时，没有人辅导表姐学习，但是她成绩也还行，有事的话就来我家找我爸，但那都是屈指可数的，毕竟小学的知识能难到哪里去。
初中青春期叛逆，那一年表姐把家里的镜子打碎了，到处发脾气，姨妈做的饭她也不爱吃，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表姐开始嫌弃家庭条件。
“本以为第二天爸爸会生气，没想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包容了任性的我，但是我可没罢休，看到家里的饭不喜欢，就不吃或出去吃，持续了一阵子呢。”
表姐说这些时，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我一脸的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懂事的表姐吗？
有一次表姐和姨妈出去买棉袄，我也一起去的，她相中了一个灰色的棉袄，特别喜欢，一问价格400多，没再商量，放下衣服我们就离开了。我知道表姐很喜欢，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
那天表姐生气了，回去之后不穿棉袄，穿一件单衣就去学校了，晚上放学回家，发现心仪的那件棉袄买回来了，就是我们试的那一件。她开心得爱不释手。
想必姨妈当时也是做了一番挣扎吧，毕竟她平时的衣服都很少买新的，这次给表姐花了这么多钱——爱之深，旁人看得很清楚。
03
姨妈小的时候也挺苦的。
表姐的姥姥、姥爷在姨妈上小学时去世，家里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姨妈辍学回家照顾妹妹，一边在小队工作，把妹妹供到了初中，自己却没有再上学。
姨妈是阴历十一月出生的，她自己说:冬子月出生的人命硬。说完又咯咯地笑了。
我和表姐听到这话时，一愣。我的心里只有苦涩——这个被生活磨练的人呐！
姨妈年轻的时候忙碌一些，后来遇到了姨夫，就没有再出去工作，照顾家里，其实这才是最累的——以前表姐家里四口人，现在六口人了。
农村家庭总会有做不完的家务，我家也是如此，由于姨妈没怎么上过学，很多事情她都不能做:读书、看报……
表姐和我说，姨妈也有缺憾，她缺少很多乐趣——认识世界的机会。
这是不置可否的。
总说乐观乐观，有的时候生活真的是特别艰难的，只有更坚强的人才能挺住。
虽然姨妈没上过学，但她是个好妈妈。这么多年，她没有让表姐和其他小孩差过什么，也报课外班、去旅游、买玩具……
为人子女，我感到愧疚
上小学的时候，她是被表姐嫌弃的，同学的家长都是年轻漂亮的，表姐是第二胎，妈妈注定年龄要大一些，她很在意这件事。上了初中，因为家长知识层次比较低和时间的原因，所以都是我爸爸给我们两个开家长会，因此很多学习上的变化表姐也没有和他们分享过。
一个不愿意，另一个不懂，自然也错过了许许多多本可以拉近距离的机会。
04
这个假期，嫂子让表姐督促小侄子学习，听起来理所当然，毕竟表姐学的正是小学师范，而小侄子刚好上三年级，表姐便答应了。
但我猜她是不愿意的，因为她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
一开始，他们每天制定计划、付诸行动，白天写作业，晚上读书、练字，非常充实，我也在心里暗暗佩服表姐:不愧是学师范的。
也许是安排得任务多、也许是厌倦了……渐渐的，我发现他们之间有了争吵，写作业变得不太容易，表姐也变得日渐焦虑、暴躁起来。其实表姐在假期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准备论文、准备找工作呀，等等。
终究是事与愿违，小孩子看出了表姐的不耐烦，临近开学，他提出:希望妈妈陪他学习。
表姐退出了，结束了这段熬人、痛苦的经历。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表姐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好的。可是以前，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再去找表姐时，发现她大部分时间在看书、看电影、写文章，而且我们只有在饭桌上，她才和姨妈、姨夫说说未来、谈谈工作，正好我也听听。
距离还是有的，无论和谁，表姐一贯如此——不过，除了我。
甚至有的时候，我发现姨妈和她说话时，她都会:嗯、好地应付一下，想必这也是会伤了姨妈的心吧。
表姐，她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人。
听姨妈说，因为表姐督促小侄子写作业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大多时候他们不愿打扰她，也不安排她做事。
可表姐却对我说，她觉得这样太安逸，应该帮忙做家务。
一个不忍说，一个不懂，两颗心总是错过。
她还是认为:是不该有她的，她不该来。我知道她是怪姨妈的，没有给她好的条件，其实她挺自卑，也挺可怜的。
善解人意又让人心疼。
05
开学前，好多亲戚回来了，又提到这件事，说:幸亏姨妈生了表姐，多懂事啊。当然避免不了提到生表姐的缘由，我都已经听了几十遍了，更何况表姐了。
但她们说的话，我开始不相信了。
直到有一天，表姐说她亲口问了姨妈，发现确实是这样。
我看着她把额头上的碎发掖到耳后，故作轻松地说:“或许我应该放下一些疏离，多去关心关心他们了，他们年岁也不小了。”
说完又低下了头。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试着去做做吧！”
短时间内难以让表姐过分与他们亲昵，毕竟这么多年的隔阂，她早就孤独惯了。
表姐认为自己本该挣钱的，却还没有达到标准，总是需要父母为她投资，这是极不应该的。
开学走的那天，我看到，姨妈要给她300块钱，她没要，因为她知道家里没有多少钱，而且还会有其他用处，应该压岁钱就足够了。
她，一贯是表现得刚强。
到了学校收拾东西时，表姐发现，有一个卫生纸的小包，打开一看，不知何时姨妈把钱塞到了她的书包里。
一瞬间，眼眶湿润了。
我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他们的亲情了。
“父母的爱，过于沉重，难以报答。”
“为人子女，我深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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