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兰
我很少去外公家。
这几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人生、社会的日益深刻的理解,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日益鲜明高大起来。对他我是怀着深深地尊敬和感激,这感激催我自新,催我奋进,教我学会独立,教我学会直面困难与恐惧。
那时我上小学,外公住在半山腰的集资房里,一是因为路远,二是在去外公家的路上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狼狗——狼狗是放养的,经常堵在那条上山的路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天上飘着毛毛细雨,空气清冽芳醇,鸟儿落在电线上喁喁私语。我一如既往回到家里准备接受表扬,因为这次数学考了满分,我心里甚是欢喜。
“回来了?”妈妈站在厨房里说,“午饭给你留好了,下午我有点事情,你自个儿去外公家吃晚饭。尽早去吧,去陪陪你外公,别只过去吃顿饭就走了。”说罢便给我递了十块钱。
“哦!”我摸摸口袋里的成绩单,沮丧地点点头。
又要去外公家了,我坐在台阶上捧着脸,内心的矛盾油然而生。
“砰!”大门关了,好像世界剩下了我一人,呼呼风声夹杂细雨落地声回荡在耳边,我呆了许久才折好成绩单往外走去。
正是盛夏的午后,尽管毛毛细雨驱散了些燥热但也不足以掩盖夏日的炎厉。我用十块钱买了一瓶饮料和一瓶啤酒,打算和外公喝上两杯,吹吹牛,也算是消磨时光,闲逸悠悠吧。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过门庭若市的店铺,不一会儿就来到山脚下那条狼狗盘踞的小巷。路上空无一人,淅淅沥沥的小雨搅动着五味杂陈的空气,老作坊里的面酱的气味,修车房汽油的气味,泥土的芳香一时间混作一股直扑人面门。我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袋子,提心吊胆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记得以前外公说过,这狼狗和人一样,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他们总是一副模样——面相凶恶,咄咄逼人。他表情狰狞不堪,越是叫唤得厉害就说明他心里越发惧怕,然而越发惧怕他就更要故作无畏,以吓人精神。话虽这么说,那时的我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我个头还小不足以震慑住他。
果然,刚往前没走几步,他不知从哪儿窜出来龇牙咧嘴地站在路中央,看着我一步步走近,低声嘶鸣。我故作镇定,假装没看见他,索性吹起口哨挨着路边慢慢向前。他见状便竖起尾巴厉声狂吠起来,声音震彻小巷,穿过朦胧的雨点直刺我的内心。我心里越觉惧怕,却越作镇定,一步步径直向他走去。他扑腾着前腿往后挪动,依旧狂吠不止。
像是被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这样推进了几米后,他不动了。笔直的尾巴像是一面旗帜宣告着他的态度,他也不再叫唤,只是低声轰鸣。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结于此,场面一度僵持。我不敢强行冲过去,只得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他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跳将起来大声叫嚣,开始朝我逼近。
我挽起袖子不甘示弱,我也是迫不得已,跑是肯定跑不过的,要是这个节骨眼上示弱的话……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拉开架子走了过来!我见状抡起酒瓶大声呵斥,正准备往下砸去只见他像是触电一般骤然驻足,夹起尾巴低着头灰溜溜地跑了。
一个酒瓶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我惊惑不已。
倏地,一双大手从背后把我抱住,“没事儿吧!”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外公!我这才明白。
“这些东西就是这样的,纸老虎!哈哈哈!走,咱们回家!”
我把酒递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成绩单陪笑着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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