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返

城郊以西有个小公司，坐落在一处圆顶建筑内。

圆堡一楼是大堂，常年无人值守，空旷无比，走进才能听到细微的水声，从楼梯拐角的一处池塘传来。池塘不大，里面养着九条金鱼，大多数都是身上都有着斑斓花纹的，也有一条，遍体都是银色，闪着亮晶晶的光珠，仿佛天生有着高贵的血统，颇为不一般。池塘很有讲究，其内设有假山，还有一个小小的拱桥，架在山石中间，寓意着鱼跃龙门，一飞冲天，这在风水上说是个吉瑞之兆。

这个池塘，还有池子里的鱼，来得比这家公司的所有人都早，听人说，好像是从圆堡建好的时候，就在了，而这家公司，在半年前刚刚搬到这里。圆堡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在这里办公的人们走了一批又一批。而鱼的生活也是朝不保夕，有一顿没一顿的，这么多年下来，早都练就了一身本事，修炼成精了。圆堡的租金越来越便宜，搬来的公司一家不如一家，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奇怪的谣传的缘故。

每家公司来到这里，走的时候都会少几个人，对外宣称是离职，但也有人说，这些人其实是死了，而且死得奇怪，连个尸骨都找不到。池子里的鱼，倒是越来越肥了。

后来，公司里来了个年轻人，天天中午去外面吃饭回来，手里还会捏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把它们掰碎以后喂鱼，他从来没养过鱼，也不知道鱼吃不吃馒头，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喂鱼，风雨无阻，星期天也会专门来趟公司，给鱼带些好吃的。

鱼也很奇怪，甚至有些烦恼，因为这个年轻人强行改变了它们的饮食习惯，最近碳水化物摄入多量，导致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连吃的最少的小白也不例外，小白就是那头通体银色的鱼。年轻人总是很担心小白，因为每次喂食的时候小白都不紧不慢，过于矜持，不像别的大花鱼一样，一拥而上张大嘴巴嗷嗷待哺，全然不顾形象。

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是不是真的呢。年轻人偶尔在喂鱼的时候会自言自语，你们会不会忘了我啊，在吃完馒头以后，记忆也就该消失了吧。

后来有一天，鱼没有等到馒头，那个年轻人因为工伤住进了医院，失去了所有记忆。公司因为安全问题被查封，池塘成为了废水。鱼，被附近的居民捞起，送进了炒锅，只有一条小银鱼藏在了石头缝里，逃过一劫。它潜心修炼几十年，已可化人形，这种天分，是千年难遇的，但若想继续修行飞升，必戒七情，戒杀心。

对于小银鱼来说，飞升成仙，是它的宿命，它和池塘里别的鱼不一样，它一直都是一个妖精，只不过看中了那里的风水，想借宝地修行而已。妖，是能害人，也能杀人的。所以，那些吃了鱼的居民一个个地染上怪病死掉了。妖，干起这些事情来，简直驾轻就熟。

只有一个吃了鱼的凶手，还没被惩处。小银鱼追着他来到了寺庙中，正准备吃了他，却不料，一个老和尚早有预料一般，挡在了那人的前面，小银鱼闪着全身鳞片张牙舞爪，却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它认出了老和尚，竟然就是当年喂馒头的年轻人。

小银鱼被打回原形，眼看着自己全身鳞片被拔掉，血肉模糊。它失去了所有修炼得来的法力，被和尚放生。后来，和尚每次去河边打水，看到小银鱼还在当初放生的那个位置，不肯游走，便发了善心，将它带回寺庙，每日喂食一些馒头。

这真是一条奇怪的鱼啊，他想，别的东西宁愿饿死也不吃，竟然只吃馒头。从此，和尚给了小银鱼一个法号，疯魔。

老和尚活了一百多年，最后老死的那一日，天降暴雨，积水足有寺庙的一半高，水流湍急无比，小和尚们惊慌逃窜，老和尚的尸体在这场暴雨中消失无踪，后来不管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了，而疯魔，也再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