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县上派来了水政科员王明禹和水利工程师夏丰镐来阳关勘察水利，考察在臭沟修筑拦水坝的方案。夏丰镐是陕西周至人，清末政府优选最早一批派往美国专修水利的留学生之一，学成回国后怀揣报效祖国和家乡的愿望，来到西北考察黑河，塔里木河等内陆河流。19xx年春应北京中央政府的委托来敦煌，前往莫高窟进行考查，编号保护工作，听说阳关要兴建水坝，便欣然前来考察，也是恰逢其时，县政府便委派王明禹陪同一起来到阳关。
夏工程师戴付金丝眼镜，柱一根文明棍，不苟言笑，厚厚的眼镜片后，一双又大又圆滴溜滚圆的眼球，审视着看到的一切。别人说的没有问题，肯定，完全在他那里都是问题，他轻易不交朋友，更不轻易相信听到的一切，他只相信亲身体验和用他自己秉持的方法论证所得到的结论。
农历四月初六上午吃过早饭，夏丰镐连同两名助手开始着手勘察阳关的水系，保长马力功介绍汤袭龙家有良马可乘，于是早晨便由马力功带领来到汤袭龙家。夏丰镐由众人陪同原本只想到汤家牵出马便走，可汤袭龙家门口的一幅笔力苍劲的春联，意外吸引了他：“春风吹动花千树阳关绽放一枝，家园播耘籽万粒故乡遥寄几许”他住视良久，叩开了大门，有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落落大方地把他引入上房，请他先在木椅上坐，他去地里请父亲回来。
虎子跑到屋后的地里，汤袭龙正在清理水渠中浪柴，虎子说明了来意，汤袭龙便随儿子一起回家，到了上房看到有人正站在房中央研究他自己打制的古拙的木椅木桌，马力功见汤袭龙回来便向双方介绍了名姓，然后说明了借马的来意。不想夏丰镐对汤袭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两人一见如故从北疆喧到南疆，从天山暄到坎儿井，以及汤袭龙过天山穿戈壁到阳关的由来，后来又说到阳关的水系，汤袭龙考察山水沟，分流引洪的设想，夏丰镐完全没有想到，在如此偏远之地，竟然隐藏有如此见识之人，由然而生敬意，便邀请汤袭龙陪同他一起实地考察阳关的水文地质，以及筑坝的事宜，汤袭龙在他的称谓中也成了“汤兄”。
汤袭龙拉出赤骝儿马和黑骟马，他仍然是骑赤骝儿马，夏工则骑黑骟马，马力功骑自己的白走马，两个助手也找了两匹走马，先从上湖大泉木板泉一带着手。
大泉是阳关一处十分独特的景观，水坑中巨大的泉眼，幽深不见底，不歇翻滚的水浪湧出一道溪流，夏丰镐一行站在大泉边久久凝视，为它深邃、神密、无穷无尽的翻滚喷湧的力量深深震憾。这样一泉成溪的景况，干燥的大西确实很少，既使在江南水乡也极为罕见。
然后又来到另一水源地木板泉，木板泉有一大一小相邻两眼泉，如同母子，大泉像一轮弯月包涵着小泉，小泉湧出的泉水也像一个儿女汇入母亲的大流之中，所以木板泉也叫母般泉。
中午时分马力功找来的向导褚永禄骑着驴匆匆赶来了，他二话不说卷起裤腿就蹲在了夏丰镐面前，搞得夏丰镐盲然不知所措，马力功笑着说：“夏工程师，他要背着你去前面水滩。”
夏丰镐只好负在褚永禄厚实的背上，指挥着在芦苇，水蒲草里测量水深，泉眼的出水量、出水面积等等，起初夏丰镐还有一点不自然，可几天后夏丰镐骑在褚永禄的背上，已不用言语，只须在左肩或右背上轻拍一下，褚就能领会夏的用意了。夏工程师问褚永禄累不累，褚永禄说：“只要每天背着你能挣到一斗的麦子，我就能把工程师你一口气背到敦煌城。”
于是在上湖的水洼里就天天能看到跨在褚永禄背上，穿着锃亮皮鞋细致考察水文的夏工程师。
在夏丰镐勘察的时候，汤袭龙就把马放开任其在草滩上吃草，自已坐在卸下的马鞍上看水中的小鱼无拘无束地在水中游动，看准时机他会猛然用双手捧到一条小鱼仔细端详，等手捧中的水漏完时，把小鱼放回到水里。
上湖芦苇丛是麻鸭天生的安家之处，汤袭龙趁褚永禄背走夏工程师的时机钻入苇荡收几颗鸭蛋，回家清炒下酒与夏工程师对饮几杯。
虎子对夏工程师崇拜到了极至，每当父亲与夏工程师谈话时，虎子都会仰着头痴迷地倾听每一个细节。汤袭龙也是有意让儿子开眼界，吃饭时让儿子坐在方桌的下首，给夏工程师取筷子递饭，斟酒，虎子的目光中尽是羡慕之色，从这里虎子听到了美国、西欧、东洋、西洋，浩瀚的大洋，丰富多彩的西洋大学和文明，这像一盏灯，在虎子的内心开避了一扇广阔世界的大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