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脑,敲下题目,我的心一阵酸涩疼痛,那种感觉,犹如二十多年前,我发现妈妈背着我,和班主任商量着修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时一样。
熟悉的无力感又一次蔓延全身。
是的,无力!
从小,我就是个学霸,且乖巧温顺、极其听话,大人们口中屡屡提到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我。面对着亲人长辈,我即使心中再是狂风暴雨的不屑,面上也是俯首帖耳的温良恭俭让。
其实我从不想做个无血无肉无骨气的顺民,也曾反抗过,三岁那年,我的第一个反抗期,自我意识飞速发展,我要求语言行动自由随意,所以大人们喊我二毛的时候,我置若罔闻,我就是不答应你们,什么二毛二毛的,跟喊狗似的 ,我有大名,我叫周一一,好吗?
当然,那次反抗以失败告终,在我妈威严的注视下,我不得不乖乖的答应他们对我的所有或随意或不礼貌的称呼,什么二毛二宝的,哪怕二狗子,我也得立刻清楚响亮地答应着。
“这是规矩!”时至今日,我脑子里依然清楚的记得我妈这句气势磅礴的话。
后来在成长的过程中,我陆续也有过几次反抗,当然都是以失败告终,有我妈在,我的追求自由的反抗屡战屡败。
胳臂终究是拗不过大腿的,这是真理。
青春期我的第二次反抗依然如此。
我想做记者,想当作家,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所以,虽然我理科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第一,揣度高考志愿,有犹豫,但我依然是填报了汉语言文学这方面的。
当我还心存惭愧觉得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自己那么好的成绩时,我妈却已联合我爸行动了起来——他们和班主任商量后,立刻麻利而隐蔽地修改了我的志愿。
当我知道时,一切已成定局。
不被理解、不被尊重、不被信任的种种感觉从全身涌向心脏,那种酸涩而疼痛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一样。
青春期的心理生理半封锁与半开放状态,使得我根本无心,也无力去考虑父母的所思所想,虽然我现在知道他们的做法是非常慎重而合理的。
当时,我虽知事已成定局,但心头酸涩疼痛之感翻腾不已,于是我默默地收拾好背包,准备外出打工,自己赚学费。
“你们篡改了我的选择,你们是强盗,我要离开你们,以后我的生活你们休想干涉!”我边收拾衣物,边恨恨地想着。
青葱岁月中, 谁没怨恨过自己的父母呢?
妈妈一直在边上数落着我,声音强劲有力,我默不作声,任性执拗。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然后猛地抱住了我,她是怕是离家出走。
她那瘦骨嶙峋的骨骼刺痛了我,因为孩子,因为生活,她重度贫血 ,骨瘦如柴。这次青春期的反抗以我的妥协告终。
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妈妈的武器太多,语言、行动、思想上的道德绑架,亲戚朋友的助阵围攻……我早已习惯。
即使这一次,她改变了我梦想的轨迹,我也只能声张虚势的闹一闹罢了,我能真怎么着他们?我有那实力吗?
就在这样别扭与纠结中,我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而她也鬓发渐白,牙齿摇落。
她人老志坚,想控制我的念头从未停止过,我们在压迫与反抗中斗智斗勇,配合渐臻完美。
我常想,就这样被她控制一辈子,也挺好的。
所以当弟弟打电话给我,说她病了时,我慌了,她怎么会病了呢?她怎么能病了呢?
可她是真的病了,平时那么强悍的一个人,躺在那儿,像个猫儿一样,单薄瘦弱,毫无分量。
那一刻,恐惧如潮水般云涌而至,片刻就淹没至我的四肢百骸。
我哭了。
一直在她面前执拗固执的我瘫软在弟弟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弟弟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他强忍着伤痛打点一切。一直以来,他都是妈妈最骄傲的儿子,他牢记着妈妈的每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能乱了心神。
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怕失去妈妈,这么多年,人前风光下的底气是妈妈给的。
“姐,别哭了。”他喉结上下滑动,安慰着我,“妈最疼你了,看到你这样,她会心疼的。”
闻言,我稳住了心神,停止了哭泣,我不能让病重的她还为操心着。
或许是她足够强大,或许是我们诚心所致,或许是这世间好心人太多,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一切慢慢的好了起来,昏迷了一个多星期的她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继续控制我,唠叨着、数落着,但我已不再反抗,而是心存感激地享受着,因为我已渐渐知道这份控制下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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