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最近的某天,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看不见星星。夜跑结束以后,我们并肩站在操场上,学校图书馆的圆形屋顶从群山之中冒出来,外表点缀着亮晶晶的装饰灯,像一颗临近的星球。
我向那星球看去,目光慢慢往上移,看见深蓝天幕里,零落着好多好多颗星星,明明是如此巨大的恒星,隔着难以想象的远距离,发出来的光线能被人类接收的,却只有那么一点点,真是吝啬的浪漫。
她问,“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我说,“看星星啊。”
她以同样的弧度抬头,看了很久,然后疑惑地问,“今天哪里有星星?”
我拉着她的手,一颗一颗指认自己看到的星星所在的位置,除了有几颗特别明亮的以外,其余的,她一律说看不见。
“明明就在那里啊,你以旁边的黑暗为对比,那么明显的位置,盯着看的话,它还在很小幅度地闪烁。看见了比较暗的星星以后,再慢慢移动,就可以看见更暗的,其实整片天空里都是星星”,我说。
“真的看不见,我又没有近视。”她笃定地摇摇头。
到后来,两个人几乎吵了起来,才从彼此的执拗中发现,这真的不是一个玩笑。就是视力清晰的她,和六百度近视戴隐形眼镜的我,一个看不见,一个能看见。
另外的一次,是跟人坐校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对方在身边昏昏欲睡,忽然打了个寒噤,然后醒过来,看到我望着窗外,问,
“你在看什么?”
我说,在看风。
“风是什么样子?”
“就是速度不一致的透明气流,一股接着一股,有参照物才看得见,不同高度的风速完全不同,花坛里的小草,路旁的行道树,一掠而过的不知名鸟类,和远处的云,感受到的风力也有所不同。”
她凑过来,把窗户打开,探出去一根手指,几秒后,把整个手掌伸出去,五指张开。
“风好滑哦。”她轻轻笑起来。
在自然界,有一些物种没有发育出眼睛,比如洞螈,默默生活在阿尔卑斯山脉的石灰岩洞穴中。比如盲蛇,出没于热带地区,捕食小型无脊椎动物。
而人类拥有泛指的五官,眼,耳,鼻,眉,口,这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但有时,因为没有经常使用,就慢慢迟钝了感知的能力。
趁还可以感受到的时候,去摸一摸不同城市的风,站在不同的夜晚,看或明或暗的遥远星球,还有第一口橙子咬下去时微微破裂的甜酸,初夏时节新长出来的柔软绿植,和喜欢的男孩子牵手,呼吸雨天的傍晚。
世界变得有一点糟糕,是从身体变得钝感开始的。一个感官退化了,为了维持生存,其他的器官只好更加强悍。
盲蛇没有了眼睛,通过皮肤呼吸,以小鱼、蠕虫为食,而当人类开始看不见细小的美丽,没办法察觉到细枝末节的快乐,就只好跟随着众人去追逐更一目了然,或者更刺激的东西,比如物质,金钱,甚至施虐。
不要熄灭照亮一切事物的火把,我们应该保持敏感,和勇敢。
快乐的根须有太多太多,你在列车上,推开窗户,看见透明的甬道,伸出手去,土壤很软,风很滑。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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