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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2

2020-07-12

作者: 杰杰昵 | 来源:发表于2020-07-12 09:21 被阅读0次
    清晨,阳光下奔跑的男人

    南疆似乎没有冬季。

    感受到那温暖的阳光和沁人的花香,我迫不及待脱去棉袄,换上衬衫,把自己沐浴在令人舒适的空气里,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是冰天雪地里的北方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妈说,快穿上,别糟蹋病了。

    按照计划我原本没打算来深圳过年的,三十多岁的人了,对有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该看淡了。

    另外我也有个小私心:

    在自己习惯了的圈子中放得开,可以打牌,可以喝酒,去广东了在老娘眼皮底下,多少会受到约束。

    然而,妈说,想孙子,大人不去可以,小孩要送过去。

    没法,只能抢票,转车,折腾了一天。

    好在深圳不冷,一到地方我们就把大袄小袄甩到一边,大人自然不会把心思过多表现在外面,两个孩子却不然,真像脱缰的小马,在人行道上张开双臂“飞”了起来。

    哥说,到家先休整一天,后早一块爬莲花山。

    我自诩意志坚强,常告诫自己:男人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然而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胸中早已没有“清心寡欲”一席之地。

    一听爬山我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暗想我哥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我这大腹便便的样子,别说爬山,走路都费劲。

    我哥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

    说,别不知足了,我和马博每早绕着公园跑两圈呢!

    “跑两圈?马博?”我心中疑惑。

    “对。马博,安庆的,也算我们半个老乡,湘雅医学院毕业,门诊部主任医师,正教授。”

    我哥说:

    “我怕见生人。”

    我说:

    管他教授不教授的,与我何干呢。

    “得了吧,马博比你还怕生。而且人接地气,有耐力,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没事时拎着塑料袋捡矿泉水瓶。”

    我将信将疑。

    信,是因为我哥亲口说的。

    然而像我这样的小商贩,可谓多如牛毛吧,平时到哪儿都开车,别人见到还客客气气称呼为“老板”,接前留后的。

    作为主任医师,骑车上班也就罢了,捡矿泉水瓶,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哥笑笑。我也没去深问,比如:马博就叫马博吗?这似乎与我也没多大关系,仅仅一块跑个步而已。

    莲花山我以前是去过的,在深圳市中心,政府对面,莲花公园内。

    山不高,树多,路多,山顶有个广场,广场中央是邓小平雕像,气宇轩昂,步伐坚实。

    这是我对莲花山的整体印象。

    腊月南方的太阳比北方的勤劳些。

    我还在睡意朦胧中,我哥就来敲门,催我抓紧时间。

    他说,大好光阴浪费在床上,不值。我却在心中笑他迂腐,什么年代了还像个教书先生一样。

    他说,别磨蹭。

    眼上的污垢把我睫毛紧紧黏在一起,我强睁双眼,下床,刷牙,洗脸,上厕所,一气呵成。

    在平时,起床前第一件事是找手机,点屏幕。

    我哥家离莲花山不远,约莫一公里路程,这对两个30岁的男人来说不算事,虽然我落在我哥后面差不多一百米米之遥。

    我们到莲花山公园北门时,马博已经在那等着了。我哥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耽误了,然后回头指着我,说:

    这我弟。

    三个人中我最胖,块头最大。

    我哥中等,马博人瘦,脸长,发短,眼小,他伸过来的手干瘦,细长。

    我哥说,看看吧,我们仨站在一起就是等差数列。

    马博嘿嘿一笑,有些腼腆,好像精英人群中的那种桀骜与其绝缘。

    我话算多的,这与平时跑业务有关。

    做我这行的,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有业务需求,与一个陌生人聊的话也能写本书。

    但今天不同,一方面这种环境不适合我发挥;另一方面,与高人交谈,多少有些矜持。

    于是我选择沉默,做个安静的“小弟”。

    我们沿着石阶往上爬,开始还好,他俩脚步放得慢,我也能跟得上,顺便还能听些他们的对话。

    马博说:

    “正好你弟来了,陪你跑,我二十八要回老家。”

    我哥问:“坐飞机还是动车?

    马博说:“飞机。”

    我哥问:“什么时候回来?”

    马博说:“准备初二。”

    我哥说:“可以。”

    马博说:“本不打算回,老人在家不回又不行。”

    我哥说:“时间短,回去也走不了亲戚了。”

    马博说:“我一不喝酒二不打牌,那些表兄表弟不带我玩。”

    我想,这俩人真是一个圈子的,想法都差不多。我哥只从工作了也有近十年没回过老家了,他说不是不愿意回,是感觉越来越回不去了。

    我倒不以为然,回去打打牌,喝喝酒,吹吹牛,别人见到离老远还会打招呼:

    娃子,混得不错啊。

    越往上爬我腿越软,气喘,出虚汗,浑身乏力。他们把我落远了,说的话也跟风一起从我耳边溜过去了,好几次我想停下来歇歇脚,心想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我哥回过头朝我喊:

    看你那耸样。跟上。

    他俩站在山顶等我。

    我到山顶时气喘吁吁,差点躺在了广场上。

    马博说,这体质,不行。

    我哥说,忧劳可以兴业,逸豫可以亡身。

    我,无言。

    雕塑在朝阳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犹显伟人风姿。

    马博整了整衣领,双脚并拢,五指并齐,二目凝视,向着铜像深鞠三个躬。

    这场景,从离开学校那刻起我再没有见过。我哥指着平安国际金融中心,指着大中华,指着航天大厦。

    说,看,当年我们哪里敢想,有朝一日能站在此处欣赏深圳最繁华的地方。

    小时候在淮河边长大,每天太阳围着我们转,月亮围着我们转,老人们感慨说,一生没去过50里开外的地方。

    于是我以为那里就是地球的中心。

    在那个中心,有山川丘陵,有田园沟壑,那里四季分明,鸟语花香。但是那里有冬天,一个让怕冷的人难以施舍爱的季节。

    就像我,早上我妈一遍遍喊我起床,我却把头往被窝里缩了又缩,开始她还细声细语地说:

    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就失去了耐性,用凉手直接把我拎起来。

    后来上学了,才知道有淮河以北和淮河以南的说法,再后来,又知道了淮河西北还有北,淮河以南还有南。

    老师说,冬季的北方是冷的,南方却不冷,于是我憧憬着南方——那个冬季不冷的地方。

    二十岁那年,我和南归的候鸟一起,开始追赶温暖的阳光,不同的是鸟儿越飞越远,我却落脚在了江南。

    我不知这里算是淮河以南还是淮河以南的南,但这里冬季确实没有那么厚的雪和冰了,太阳也不再是挂在树梢的软柿子,让人能实实在在感受到温暖了。

    初到江南,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

    我会瞪着扇子树瞧半天,努力去发现为什么这些在淮河边的侏儒换个地方就成了巨人,我也会一直盯着路边的洒水车,看它喷出来的水会不会结成一整块,人走在上面能不能摔倒,可这往往让我失望。

    那个冬天,我养了多肉,养了文竹,它们虽然看起来蔫蔫的样子,但一放在阳台上,有阳光的地方,就立刻神气起来了:枝条延伸了,叶子舒展了,小小的盆儿好像不够它们哄的。

    看到它们在阳光下欣欣向荣的样子,我也有了前进的动力。

    经过十年打拼,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我的朋友圈也发生了变化,我染上了酗酒抽烟赌牌的习惯,却丢掉了向着阳光追逐的梦想,以至于这几年原地打转,一事无成,用当今时髦的话来形容,即将加入“油腻大叔”队列。

    我哥问,发什么呆呢?

    马博说,长久不跑确实耗体力。

    我说,走,咱们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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