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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水笑谈录(小说)

野水笑谈录(小说)

作者: 独行的老雕虫 | 来源:发表于2017-04-18 12:24 被阅读25次

    野水笑谈录

    (一)

    二十多年前。

    离城八十里有个乡,叫野水乡。乡里有所中学,叫野水乡中。野水乡中的校长姓吴名虚,四十多岁,五短身材,乌黑面皮,精力旺盛,干活不惜力气。故此,野水乡凡是认识他的人对他颇多褒誉。

    这年暑假,不知谁传出消息:学校领导班子要大动,校长要换人。这个消息在野水乡中师生们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愁眉不展﹔有人闻风而起,想乘机兴风作浪﹔有人蠢蠢欲动,四处出击,想坐坐校长的交椅……

    野水乡中语文老师斯新中午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跑回家里,坐到靠窗搁的书桌旁,双脚往桌上一摆,燃着一只烟,对着窗外纵横交错的葡萄藤,高一声,低一声,前言不搭后语地唱起来:“我们的大中国呀,好大的一个家,永远,那个永远我要伴随它。中国,祝福你,你永远在我心里……”

    正在厨房做饭的媳妇急急跑过来,看了他一眼,说:“熊样子,我以为你犯病了呢!”

    斯新白了他一眼,又唱道:“中国,祝福你,你永远在我心里。”

    斯新唱完,从笔筒里拽出一杆笔,嘶啦撕了一页教案本,纵笔写了起来:

    “这是庶民的胜利!这是野水乡中几百名师生的胜利!你个贼吴虚,缺德少才,靠钻营而起家,贪婪无比,侵公财而肥己。任校长多年,治校无方,民怨载道。初一不被踢开,十五难逃唾弃……”

    他写好后,摇头晃脑地吟诵几遍,不禁为自己精彩的文笔而倾倒。他决定:一到晚上,便张贴到大门口,让所有的师生都开开眼界。

    他实在是太恨吴虚了,尤其是那次,他没齿难忘。

    去年秋天,吴虚的儿子结婚,吴虚竟让总务主任按照工资册上的名单给每位老师都发了请帖。有人让斯新同去,他说:“我又不认识他儿子,我有钱扔水里听响声去!”几天后,校长的妻子,一个农转非后安排在学校传达室做收发员的伟岸魁梧的女人,来找斯新。

    “你说,啥叫有钱扔水里听响声?”她指着斯新的鼻子,凶猛的说。

    “怎么了,嫂子?”斯新挡开她的巨掌,问。

    “谁是你嫂子?你叫我姑奶奶我也不应你!”她扯着桥洞似的嗓门,对着斯新咆哮。

    斯新的脸变成了猪肝,脑袋一阵轰鸣,好象有几匹马冲进了他的头。

    “你这人怎么这熊样子!谁咋你了?”

    伟岸的女人发情似地猛扑过去,一把抓住斯新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掂了起来,比她矮半个头的斯新在她横梁一样的巨臂下宛如风干的小鸡,在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晕眩当中,他拼命寻找着落地的感觉,这时,那女人岔开五指,叭叭叭,响而脆地在他脸上印上了五个鲜艳夺目的指印。

    “你说谁熊样子?你爹熊样子,你娘熊样子,你八辈祖先都是熊样子!”她对着斯新印有五制的脸,咆哮着,成团的唾液拌着发酵的大蒜气直扑斯新的鼻子,他几乎休克了半分钟,清醒过来时还吊在半空,风干的小鸡似的,睁开眼,那血盆大口仍然对着他的脸。众人纷纷来劝阻,乘那女人分神的空儿,斯新抽出手往那大口上狠狠地擂了一拳。

    这时,吴虚正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蹿过来,一把拧住斯新的腕子,吼道:“你凭什么打人?你凭什么打人?你一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知羞耻吗?你还算男人吗?”

    那女人似乎心领神会,她猛地把斯新扔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我被侮辱了!我没脸见人了!我上吊去了!”

    斯新一惊一吓,无所适从,抽空赶忙逃走。

    “你跑不掉!跑过初一跑不过十五!”吴虚冲着他的背影喊。

    到了晚上,斯新躺在床上蒙着头哭,妻子掀开被子问他哭甚,他给了妻子一拳。妻子不再理他,涮洗过饭碗,陪着儿子在堂屋写作业。

    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人,一胖一瘦。

    “斯新,有种你爬出来!”瘦子一进门就喊。

    “你个狗杂碎!为什么欺负我姐姐?”胖子跟在后面叫。

    斯新的妻子忙起身阻拦,瘦子一把将她推倒在儿子写字的小桌上,儿子下得哇哇哭起来。

    斯新腾地从床上跳起来,顾不上穿鞋,夺门而出。胖瘦二人万分惊诧中来不及将他扭住,眼巴巴看着他逃脱。但转眼工夫,他又奔回来,提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封住了门。

    “斯新,你是知识分子,有老婆孩子,跟我们划不来,你别乱来!”胖瘦二人一齐喊。

    “跪下!”斯新大喝一声。胖子先跪,瘦子磨磨蹭蹭扶着胖子的肩膀也跪了下来。斯新抡圆胳膊,挥起菜刀向二人头上砍去,菜刀划了个明晃晃的弧线,带着一团寒气直扑二人,二人不由尖叫一声。

    可是菜刀没砍着谁,只是呼啸着剁在墙上,火光四溅,石渣横飞。斯新一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滚!”

    二人抱头鼠窜。斯新又爬上床,蒙着头,呜呜哭起来。

    第二天,斯新没去上课,仍然躺在床上哭。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家来了两个警察,一高一矮。

    “斯新在家吗?”高个问。

    “快跟我们去所里一躺!”矮个说。斯新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问:“干什么?”

    “ 昨晚有人见你持刀行凶!”高矮二人齐道。

    “谁说的?在哪行凶?”斯新大恐。

    高矮二人互换了个眼神,矮个道:“昨晚你持刀干什么?”

    “我砍我的墙!我砍墙上的苍蝇!我砍我的影子!我想扒我的房子!”斯新似乎明白了什么,涨着胆子大叫。

    “嚣张!”高个大怒。

    “嚣张!把他弄所里再说!”矮个说。

    高矮二人一人架一只胳膊,咣当,进了派出所,塞进了一间小屋,关上了门。……

    斯新坐在自己爬满青藤的小屋内,边唱边写,写完后,反复吟诵,愈觉舒畅。他心生一计,对,抄成两份,一份贴在大门口,一份贴到吴虚的门上。

    (二)

    校长吴虚其实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坐不住,四处奔波,想再干几年。他对领导说,我还年轻,工作干得不错,多次被评为地市级先进工作者。但哪位领导都不表态,一连几天,一无所获。

    这天,他悻悻回到家中,已是黄昏。老婆没在家,院子里冷冷清清。他满怀惆怅地掏出钥匙往锁眼里捅。蓦地,他发现一张白纸贴在锁眼上,他揭下来,贴在鼻子上,凑着晚霞黯淡的光漫不经心地读起来:这是庶民的胜利……你个贼吴虚……

    他额上青筋凸起,眼眶欲裂,目光暴涨。他凶恶地四处搜寻,想找到这个人,逮着这个人,把他生吞下去。但就这一眼,他看到了自己的纱窗被人劈了几道长口子,他哇地大叫一声,猛扑过去,一头扎在纱窗上心痛地细看,却发现着几道长口子原来是一个字:杀。他一口气喘不过来,硬挺挺地僵在窗台上。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并且,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喊声:“吴校长,吴校长在家吗?”

    他边喊边走过来,看见吴虚的样子,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了,校长在看什么?”

    他凑过去,故意将鼻子往纱窗上一贴,高声念道,“杀”,然后,哈哈哈大笑不止,然后又道,“谁恨校长恨成这个样子?要杀校长的窗户?哈哈哈!”

    “胡朋!你来干什么?”这笑声惹得校长怒发冲冠,他声色俱厉地喝问体育教师胡朋。

    “你咋呼啥?你咋呼谁?”胡朋也变了脸,横着鼻子喊。

    吴虚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改了口气:“胡老师,你有什么事,说吧。”“你装蒜是吧?那两间教室我正住着,你说上面要来检查,要做图书室,让我挪出来住到门口的一间小平房里。检查团没影儿,你却让那个乡长的新来的丫头住了进去,你为啥撵我出来让她住?她是你姑奶奶是不是?”

    “这是乡长的意思。”吴虚呐呐地说。

    “你怕乡长我也怕乡长。我也没有非要回去住,可是,我那一间小平房漏雨,我三番五次找你,你为啥不给修?”

    胡朋又逼上来。“我前段忙些。”

    “忙鸡巴子忙!你天天去喝酒有时间,天天往领导家里跑有时间,就他妈动动嘴派人给我修房子没时间?”

    胡朋越说越气,“那平房我不住了,反正你也该滚蛋了,从今天起我就住这里!”

    “我明天找人给你修。”吴虚痛苦万分。

    “明天不知你又钻球 哪去了!说不准清早起来就给摘帽了,谁听你的?还给我修球?我今晚就睡这里,你要是不出去,我睡床上你睡地上,你老婆回来,摸到床上谁床上,摸到地上谁地上,我不在乎是老是嫩。又高又胖,等于加个棉垫子,反正我是光棍一条!”胡朋醉了似的,喋喋不休。吴虚大怒,扑上去摁住胡朋的脖子想将他甩出去。胡朋轻而易举地伸出手扣住吴虚的脸,将吴虚的下巴推到了肩膀后面。

    吴虚喘不过气,只好松开手。胡朋却不肯放手,他揪着吴虚的衣领叫道:“来来来,一命换一命!你别松手啊!谁松手是他妈骡子日的!”

    吴虚喘着粗气说:“小胡,我只房子这一件事对不住你,平时对你不错吧?”

    “错不错你自己清楚。你有种也找派出所抓我去。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他妈谁都不怕!我六岁逃学,十三岁开始打架,上体校我拧掉过人家的耳朵。我跟你说实话,来这里上班我爹给教育局长送了五千块钱,我来三年了,还没挣回来,我早就不想干了!”胡朋指着吴虚的鼻子,骂个不休。

    “好好好,今晚你就住这里,我去弄两瓶酒,弄俩菜,咱哥俩好好聊聊。”

    “不吃,不喝。我就睡觉。”

    “好好好,你先躺下,我去准备。”吴虚赶忙溜了出来。

    (三)

    夜色苍茫。

    有一个人从乡中院里走出来,往乡政府院里走去。这个人四十多岁,精瘦,鼻梁上架一副大框近视镜。如果在白天,恐怕没人认不出,这是野水乡中的教导主任,叫郎子野。他今天要去找乡里主抓教育的李书记谈两个问题:一是吴虚的腐败,二是自荐当校长。

    郎子野走在路上,心潮澎湃:吴虚呀吴虚,当初李书记我们三个一块从师范学校毕业,李书记埋头苦干十年才爬上这个位置,可你吴虚有什么能耐当校长呢?当年上学,李书记是团支书,学习成绩也比我好,可我比你吴虚强多了,你凭什么能在我的头上当校长?你不就是靠着会跑,会送,会拉扯吗?命运有阴差阳错,我读过《周易》,明白这个道理,我命途多舛,落你手下,原指望你能念及同窗之谊,多多关照,可是,评职称你抢先,我发发牢骚你便压了我两年。你用学杂费配传呼机,美其名曰方便工作,可你自己方便,总务主任方便,我他妈不能方便吗?你吴虚不是明欺负我老郎吗?你不是怕我有一天会替代你,想赶快逼我走吗?我一直忍耐着,今天终于该我扣扳机了……

    我今天找李书记,把你有学杂费配传呼机的事揭出来,让你丢了官还得背上官司,哼,这叫君子报仇呀,十年不晚。我郎子野学有专长,正派,踏实,今晚要给李书记好好摆摆我的学问,我对学校前景的展望,哎,说不准校长的这把交椅会摆到我老郎的屁股底下。李书记啊李书记,你可得长眼呢!吴虚啊吴虚,当初你配传呼机,我旁敲侧击提醒你注意影响,你说什么?你说谁能咬你的蛋!今天呀,让你看看有没有人敢咬你的蛋!有没有人敢给你拽下来扔给狗吃!

    (四)

    第二天,吴虚那着门上的纸条,摘下那划有“杀”字的纱窗,去找李书记。

    李书记不在家,他的妻子王亚仙正洗衣裳。

    吴虚扔下纱窗,说:“嫂子,忙哩?”“爱了,小吴,屋里坐。”

    王亚仙并没起身,只是侧过脸给他打了个招呼。吴虚奔过去,把洗衣盆夺过来,袖子一捋,吭哧吭哧搓起来。

    王亚仙笑起来:“今天怎么了小吴,怎么学勤快了?”

    “我爱洗衣服 ,我家的衣服都是我洗。”

    “今天的这衣服不能让你洗。老李俺两个的内裤袜子,还有闺女的汗衫,怎管让你去洗?”

    “你就让我洗一回吧。说不定以后……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们。”吴虚哽咽起来。泪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不就是个小校长吗?干不干有什么了不起?”王亚仙撇着嘴说。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有人想整我。你看纱窗,你看纸条,都贴到我的门上了。”吴虚几乎哭出声来。

    王亚仙看了纸条和纱窗,哈哈哈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她擦擦手,说:“你洗吧,洗干净晾到绳上去,我去找老李。”

    吴虚泪脸含笑,说:“好好好,我一定洗干净,晾起来。”

    吴虚洗好了衣服,自己坐在院子里抽烟。还想着昨晚的事。这条子肯定是斯新写的,那纱窗上的字,肯定是胡朋这个杂种,只有他那样的人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昨晚他找我闹事,一半是想看我的笑话。斯新这小子好对付,只要我职位不动,还把他收拾得乖乖的。可是,胡朋这个杂种,如果真跟我玩起命来,我跟他划不来呀!

    时已近午,李书记夫妇没一个回来。怎么办呢?他苦思良久,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到了街上买了几斤猪肉,一只鸡子,还有白菜、芹菜、土豆什么的,嘟嘟噜噜一大袋子,又回到了李书记的家。屋里仍没有人,他便钻进了厨房,打开火,哧哧啦啦炒起菜来。时已过午,吴虚已弄好了8个盘子,热炒凉调,清炖油炸,红红绿绿,热气腾腾,热热闹闹摆了一大桌。他摆好筷子、勺子,坐在饭桌旁等主人回来。

    下午两点多,吴虚正在打盹,李书记夫妇回来了。看到着情景,李书记问:“怎么回事,小吴?”“你们不在家,我帮你们做好了饭,等你们回来。”

    “哎呀,我去喊老李,人家非让留下来吃饭,你看,让你白忙一晌午。”王亚仙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两口,安慰吴虚说。

    “你自己不还没吃饭吗?你自己吃吧。”李书记平平淡淡地说着,坐到一边看报纸去了。

    “我心里难受,吃不下去。”吴虚拿起筷子搓了几下,又放回原处,呐呐地说。“情况我都了解。”

    李书记头也不抬。这时,李书记在县城上班的女儿回来了,涂着浓艳的口红,带着耳环,眉毛剪得又细又弯。怀里抱一只小狗,黑黑的眼圈,也象是化了妆。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王亚仙问。

    “礼拜五,单位没事,就提前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瞅着父亲旁边的沙发上的空隙,连人带狗狠狠地蹲过去,把父亲晃得直皱眉。刚坐稳,拿起筷子在盘字里翻了半天,夹起一块瘦肉递给了小狗,小狗冷漠地闻了闻,马上把脸转到了一边,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操你妈。”吴虚心里说。

    “这是你小吴叔叔,忘了吗小雪?”王亚仙似乎嫌女儿过分,提醒女儿说。小雪细眉一挑,被什么玩意儿涂得水淋淋的睫毛撑开了一道缝,浑儿叭唧的眼珠翻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噢,知道。

    “操你奶奶。”吴虚心里又说。王亚仙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说:“小吴,你喝点,吃点吧。来,老李,陪他喝两杯。”

    李书记头都没抬,说:“我不能喝了,让他自己喝吧。”

    吴虚掂着瓶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喝。迟疑了半天,他忽然转向小雪,说:“侄女,人家小狗都有好听的名字,你的小狗呢?”

    小雪水淋淋的睫毛撑开了一道缝,给了他热乎乎的一瞥,得意地说:“叫蜜蜜甜子。”

    吴虚嘴咧得老大,显出十分神往的样子,问:“是日文名还是英文名?”

    小雪咯咯笑两声,忽地脸色一变,“真是傻帽,这叫中西合璧。是我上大学的男朋友给取的。”

    吴虚心想,这恐怕代表了那个上大学的鳖儿的最高水平。可是,他脸上仍淌着无限神往的的神情说:“听名字象是个歌星,会不会唱歌?”

    小雪来了兴致,说:“它一般不独唱,有漂亮的小母狗在场的时候它才唱呢!”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母狗忽然昂起头,冲着吴虚尖叫了两声。小雪猛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它冲你唱呢!它把你当作小母狗了!”

    吴虚心里猛一阵酸。他想,我怎么象小母狗呢?但转念一想,心里又有点甜:莫非这小狗把我当作情敌了?若如此,那又何必呢?想到此,他冲着小狗呲牙咧嘴做了个恐怖的怪脸,口腔里发出一阵被打断的腿的狗才有的哀鸣,终于吓得小狗惊惧地钻进了小雪的怀里。

    小学笑得死去活来,断断续续地说:“吴叔叔,你真逗,你真逗,小吴叔叔。”

    王亚仙在一旁也笑起来,李书记的视线也终于从报纸上移了过来。吴虚大受鼓舞,小心翼翼地放开喉咙,又冲着小狗叫起来,那声音时而亲昵欢快,象是一只狗久别后重回主人身边,舔着裤角,偎着膝盖,道不尽的缠绵,诉不完的柔情 ;时而凄厉无奈,象是一只狗迷途荒野,风高夜黑,无路可寻,只把一腔的幽怨对着夜风哀诉……吴虚觉得此生从没有象今天这么得心应手地做一项工作,他把自己的满腹才华尽情施展,惟妙惟肖,绘声绘色,创造出一片生动逼真的狗的氛围……

    李书记终于放开喉咙,哈哈哈大笑起来……

    (五)

    离开学越来越近了。吴虚要调走的传言越来越盛,甚至还传出了郎子野要当校长的消息。

    一天晚上,郎子野亲手炒了几个菜,坐在自己丝瓜棚下面,拎个小酒杯,独自哧溜哧溜地猛喝,兴致上来,还哼哼唧唧来几嗓子杨子荣的唱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雪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唱着唱着,冲着屋里看电视的女儿喝道:“冰冰,去后院叫你斯新叔叔来。”

    冰冰嘟噜着嘴从里面走出来,轻声地说:“不知道整天喝啥哩。”然后向外面走去。

    一会儿,斯新来了。郎子野一把拉住斯新的手说:“来来来,兄弟,喝酒,喝酒。”

    斯新谦让着,推辞着,一口气被郎子野稀里糊涂灌进了十来杯酒。

    郎子野仍然拉着斯新的手,说:“兄弟,我发迹了不会亏待你。

    ”斯新忙说:“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郎子野的女儿从外面回来,郎子野大吼一声:“一出门就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去了!去喊你胡朋叔叔去。”

    女儿气急,顶了一句:“为什么刚才出去你不说?傻儿吧唧的。”

    说着又气恨恨地走了出去。一会胡朋走了过来,大老远便喊:“郎校长请客呀?”

    郎子野一点也不觉得不妥,马上拉着胡朋入了座:“兄弟,老哥我要是当上校长,不会让你住小平房。”

    胡朋道:“你说的跟真格的似的,你能当上校长吗?”

    郎子野眉头一皱,但马上接了一句:“我当不当无球所谓,只要吴虚滚蛋我就高兴。嗯,我高兴。”

    斯新说:“对,高兴,明天我去买一挂鞭炮,一宣布吴虚滚蛋,我马上鸣炮奏乐。”

    胡朋说:“你放你的炮,我马上搬到吴虚的房子去住。”

    郎子野醉态毕露:“好好好,你可以住,我同意你住。”

    又喝了几杯酒,郎子野对斯新说:“兄弟,我着个教导主任什么时间不干了,你得考虑接下来。”

    斯新道:“可以,可以。”郎子野又对胡朋说:“兄弟,你也别搞体育了,吴虚一走,我让你当总务主任。”

    胡朋仍然不买帐,说:“你先别许愿,到时候你说话不知算不算数。”

    郎子野眉头一皱,但马上掩饰住,说:“来来来,不说别的,喝酒,喝酒,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六)

    开学第一天,乡里主管教育的头头来到乡中,在全体老师会上宣布:吴虚仍然担任校长。

    接着,吴虚安排本期工作。他变得异常客气,异常谦虚,说悄悄话似的对大家说:“上一学期尽管成绩显著,但还存在一些问题,主要责任在我,在我。为使下一段工作做得更好,学校领导班子须进一步加强。现在,我宣布具体安排:郎子野老师学有专长,经验丰富,今年充实到初三毕业班去,教语文,兼班主任。教导主任一职,由总务主任改任,斯新老师热情高,干劲大,但经验不足,教学效果不很突出,今年不再分课,抽出来到教导处负责印卷子。”

    “胡朋老师。”吴虚说了这四个字,顿了顿,清清嗓子,仍然不能朗利地往下说,似乎很紧张。

    当他看到几个上面的头头正鼓励地看着他的时候,便硬着头皮往下说道:“胡老师年轻,正直能干,决定由他任总务主任。”

    全场顿时哗然。郎子野看了斯新一眼,斯新正怔怔地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起朝胡朋望去,正碰上胡朋因惶惑不安而躲躲闪闪的目光。

    郎子野、斯新二人想,怎么回事?他闹得最凶怎么他上去了?难道……

    胡朋心里也纳闷:吴虚怎么只整他俩不整我?

    坐在上面的吴虚看到这一切,掩着嘴悄悄地笑了……

    散了会,大伙仍谈论纷纷。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人们做着各种各样的推测,但都不得其解。

    吴虚满意地踱着方步,迈向自己的家。身后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他想,不用怕,肯定不会是胡朋这个杂种,肯定不是,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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