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媚姜
“十之剩四。钧王殿下，再服用四次药丸，阿玦的功力便会全部散尽。”百里无筹检视着小小瓷瓶，声音微滞。“在下要再问一次，殿下当真要将她功力皆尽去除？”
“先生也说过她所练《天全录》太过于霸道邪魅，于她并无助益。再说以后她做了我的王妃，要这功力有何用？难道我洛城翊还护不住自己的女人？”洛城翊望着鲛绡帘幕后沉睡的阿玦沉声说道，“我答应先生，只要阿玦的功力散尽便将先生所中之毒的解药悉数交付与你。我这样做虽然不甚光彩，但先生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百里无筹摇摇头，说：“那是你太不了解阿玦了。她心性骄傲不可夺志，你若强拗她做她不愿做之事，只怕她……”他忽然将手中瓷瓶打开，猛然投入盂中。
“你干什么？”洛城翊怒喝道。然而那四丹药已是不能用了。他眼底一片暴怒，两手忍不住地掐住百里无筹的脖子，“先生当真以为我不忍杀你？”
“我已是身中剧毒，你杀与不杀，与我又有什么分别？”百里无筹淡淡道，“然而，我决不许你伤害阿玦半分。”
“哼！当初可是你将这丹药给我的。”洛城翊冷冷地说，“若是阿玦知道是你执意将她功力化去，不知她会做何想。”
“所以我后悔了。”百里无筹说道。“钧王殿下，在下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你对阿玦，绝没有你想象那般深情。”
“本王要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洛城翊松开他，“你说的对。你已是将死之人，本王便不再费事了。来人！将他给我押入死牢！”
待到阿玦转醒，已是月上中天。
她醒来先看见的便是坐在屋内桌畔的红衣美人。
“你醒了。”她微微一笑，容色愈发端丽。阿玦一时竟有些恍惚，她认得她吗？
“阿玦，我们好久不见了呢。”她轻轻说。
“唔。是好久了。”阿玦望着她发间样式繁复的金冠发釵，淡淡开口，“我该叫你钧王妃？还是吴采薇？”
“我又怎么做的了王妃？”她掩唇轻笑，“那个位子是王爷为你留的。”她神色一正，音色微微转凉，说：“你可以叫我媚姜。”
阿玦没有说话，自己起身，媚姜早已捧了茶盏漱盂过来，自嘲道：“以前的吴采薇已经死了，可是无论是采薇还是媚姜，还是一样要服侍你。顾阿玦，你怎么那么好命？”
“你既然嫁给了洛城翊，为何不阻止他去南诏？”阿玦语气澹然，“你喜欢他，不是吗？”
“阻止？”媚姜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拿什么去阻止？他心心念念都是你，即使是我与他的新婚之夜……他口中依旧念着你的名字，顾阿玦，你究竟哪里好？”
“我并不好。”阿玦冷冷地推开她手中递过来的茶盏。“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做交易么？”灯影下的媚姜眼光流动，忽然冷冷一笑，“我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他对你志在必得，我若成全了他的好事，他日后定会好好疼我。日子且长着呢，顾阿玦，我就不信你能永远是他的心头好！”
“你这是何苦？”阿玦拧起眉毛，“我与他已无半点情意，你若放我走，你与他不正是双宿双飞，恰如你意？”
“你不必说了！”媚姜冷冷地说，斜睨着阿玦身上的锁链，冷笑道，“你大概是唯一一个被锁着嫁人的王妃。若明日行礼也当真是有趣。”
她再次将茶杯递道阿玦唇边，“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喝了这杯茶，就当我这个妾室给你见礼了。我听说你功力已然散去大半，这钧王别院内伏兵沉沉，就算我放了你，你也逃不出去。”
阿玦环视四周，忽然觉得这里似曾来过。媚姜观她神色，便幽幽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十分熟悉？”
“是……我来过这里。”阿玦动容道，“也是这个房间。”
“这里曾是定王的别院。想来你还不知道这几年大魏境内的风云变幻。你们顾家，倒了。”
“你说什么？那顾老夫人可还在？”阿玦惊诧莫名，急声问道。
“别急呀，你我这缘分一场，我总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才行。”媚姜缓缓笑道，然而阿玦总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只听她扬声叫道：“将她们带上来！”
便有家奴带进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其中一人花白头发，形容枯槁。正是顾太师的夫人，南诏穆太妃之表妹，齐如芝。
“你可知你顾家因何大厦倾覆？”媚姜笑道，“都因为你家那位贵嫔娘娘，和你家这位老夫人。一个勾搭定王，秽乱宫闱，一个勾结南诏，欲行不轨。顾太师一世英名，被这两个女人毁了。哦，不对，你顾家实在是藏污纳垢，你那名义上的母亲，居然跟你二叔亦有首尾，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啧啧啧……顾阿玦，你天生狐媚这是不是你顾家的遗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必顾贵嫔已是不得善终，怎么她却在这里？”阿玦寒着脸指着顾夫人说，“难道她犯的不是死罪？”
“怎么不是死罪？顾贵嫔被贬为庶人赐了白绫，顾太师和你两位伯父皆赐鸩酒，余者成年男丁皆被斩于菜市口。不满十五者流放岭北荒原。女子么，”她笑得更加邪恶，“圣上因顾贵嫔之故。专门恩旨，全部罚为娼妓，专门伺候下九流贩夫走卒之类。哦，今日教你们见上一面，便要送回去了。”
“至于她么，”媚姜指着齐如芝说，“死罪自然不可饶，是殿下设法暂时留下她一命，知你与她有大仇，要你亲自动手。”
阿玦审视着齐如芝。忽然觉得十分泄气。她微微走前两步，问道：“你杀了我爹爹，太师知道吗？”
“哼！那个贱婢之子，我想杀就杀！”齐如芝恶狠狠地说。“他若活着，终究阻我两子之路。”
“我是问你，太师知道么？”阿玦再问一遍，声音清冷。
“他……他不知道……”齐如芝的声音低下去。
“他不知道？”阿玦喃喃重复，“他至死竟也不知道是他的发妻杀了他最爱的儿子？那我爹爹可就太冤了……我，我就算亲手杀了你也没什么用。”她深吸一口气，又苦笑道：“罢了，当初在泰宸殿上，太师已经放弃我，我又纠结这些做什么？”
她转身向着媚姜说：“你把她们带走吧。我不想再见到她们。”
“你不报仇了？”媚姜惊讶地问。
“顾府落得今日下场，想来我爹爹若是活着，必也不愿意看到。”阿玦颓丧地坐在床边。“我就算杀了她，我爹爹也不会活转过来。而且……”她想起在南诏她手刃慕容川，逼死穆太妃，这两人与齐如芝亦是亲友，若冤冤相报，当真没完没了。不觉将那报仇的心思抿之大半。只想尽快脱身，去寻耿沐晨。
忽然，从中扑出一人，紧紧抱着她的腿，不断哭泣叫喊：“七妹救我！”却是顾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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