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来路越来越模糊,人的意志正慢慢被这征途上的烈日所抹灭。
“下一次化缘你让师父自己去。”
八戒冷不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沙僧当然不太情愿,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好像把化缘这个活儿拦下来了一样,一旦遇到人家就会积极前往。有人抢着干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高兴呢,但八戒倒是心存芥蒂。别看他是猪的外形,其实内心极其敏感,甚至有时候会露出抑郁的神情,但是什么表情放在他身上都会是一种滑稽的姿态。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是能看出来的,毕竟我的外貌也非人样,不同的是,我始终是一只石猴,他之前是神。
这一天夜晚,破败的庙里,唐僧在睡觉,八戒告诉沙僧让师父唐僧自己去化缘。虽然他的话是随口一说,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不知他是针对沙僧还是师父。
“八戒。”
私底下,只有我们师徒几人的时候,我叫他八戒,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则常作弄他,叫他胖子。我知道他肯定会生气,但滑稽的外表让他无可奈何,越是表现出动怒的样子就越让人发笑,最后只能红着脸憨笑几声了事。但事后他对此又从不追究,他知道我是人来疯,有争强好胜的本性,另一方面,他有着天庭里神仙们的那种世故又慵懒的作风,所以早就没了和我硬碰硬的幼稚劲头。
“八戒,你别和沙僧抢功,你要是抢在前头,那我第二天就多找三五个妖怪来打,看是你给唐僧念的经多还是我妖怪杀的多,看看到最后谁能成佛。”
“十里外山林里不是有个老狐狸吗,你让他过来,就说唐僧在这,我都感觉有十年没开荤了。”
“他爷爷我倒可能认识,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五百年前我是大哥,现在,我是最大的叛徒,别小看这种有野心的小妖们,他们想出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我,别忘了,我头上还有这个。”我用手指弹了弹头上的紧箍,“我也是妖,但我从不后悔戴上它。”
八戒说:“臭猴子,你现在后悔来得及吗,好像你能摘下来一样。”说完他像是某个计谋得了逞,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一时语塞,然后说:“老子他妈自己自愿戴的。”
“你俩好像已经有十多天没说过话了。”沙僧现在才插嘴说道,“今晚天气真好。”
“我以后要是再搭茬,我下辈子轮回转世就是一头猪。”
“有月亮,那就出去溜溜弯去。”八戒摸着肚子当做没听见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向庙外走去,他的脸皮没有看上去那么厚,在这意志快要丧失的日子里,我再多说两句,他会失眠一整晚。
最近唐僧累了,睡得很早,也很沉,不然,他肯定会趁着月光再读会儿他的经书。最近的路开始难走起来,土里的沙子越来越多,常有藏在细碎处的小石块磨破脚皮。白龙马饿的饥肠辘辘,娇生惯养的它吃不下那些枯萎的杂草,唐僧舍不得骑,从他越来越艰难的走路姿势来看,过一阵子他脚上又该添新茧了。
我靠着行李躺着,沙僧在临睡前都要检查一下行李里的东西,尤其是通关牒文,好方便第二天一起身便可安心上路。他的动作很轻,可能不想打扰我,但我满身的猴毛能感受到他袖子拂过时的空气。当空气完全静下来的时候,我知道沙僧已经躺下睡去。脑袋里的意识即将要被梦貘食去,突然一股血腥味从远处的夜风中飘散过来。那的确是鲜血的味道,还带着另一种熟悉的气味,一种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那是八戒的气味,这时,我好像得了幻听,仿佛他喊我的声音在耳中出现过。一只萤火虫飞到了我的眼前,然后徘徊着向外飞去,示意让我跟着它。我能感觉出来它就是八戒,但不知他为何如此,更不知那血腥味是从何而来。如果是在白天,那时我头脑还够清醒,我肯定不会跟着那萤火虫就这么痴痴地走。但我的意识在与梦貘缠斗一番后,头脑变得迟钝,便下意识地跟着它出了破庙。庙外的光景因为异常皎洁的圆月变得格外明朗,走了有五里路之后几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萤火虫掉落在地上幻化成一滴血,那滴血的旁边,是一具死尸。
脑袋被砍掉,身体被开肠破肚,内脏被挖了出来扔在了地上,那是八戒的尸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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