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己渐深,遍地落黄。
母亲已住院好几天了,虽然一家人极力瞒着母亲的病情,但母亲从周围人对她态度的大转变上已感觉到什么了,脸上时不时露出忧伤与不安。
医生说,母亲因颅内压迫,会逐惭丧失语言功能,趁母亲还能说话,在输液的间隙,我常常将母亲带到医院旁的军分区大院,陪她散步陪她话家常。
“妈,这辈子你觉得有过幸福吗?”我抚着母亲的肩头问。
“唉!哪有什么幸福哦。年轻时你外婆作主嫁给你爸,那年我才十七岁,你爸二十岁。”
“那时爸对你好吗?”
“对我只好了两个月!唉!你爸那颗花心啦,唉!不谈了。你爸都对我那样,你爷爷奶奶能好到哪里去呢?还有你大伯二伯三伯,你姑妈你幺叔,这些人会对我好哇?唉,我这辈子说起来呀,只能叫个屈字。唉!划不来的一生……”
“妈,总有好的地方吧!比如生了几个像样的孩子,比如我,比如妹妹!”我极力转变老母亲的情绪!
“那是!要没你与勤荣,那我更苦哦!”母亲情绪好多了,晴朗的表情漫延开来,脚步也轻快起来。
“妈,我小时听邻居三婆说,我出生时是双胞胎,那个妹妹呢?”
“唉!你那妹妹病没了。那一对只落下你。”母亲神情怆然。
“她病没了,我咋没病呢?”
“这个问你爸,当时两个都病了,你命大,活下来了。”
“妈,小时候,隔壁三婆还悄悄告诉我,说是您不给奶水我们吃,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那妹妹一定是饿坏的,是不?”
“唉!我先生了个儿子,但不满月就养丢了,后又生了你姐姐,结果又把她烧残了,你爷爷奶奶等人哪个不责骂我,过了好多年,终于又怀了你们,实指望生个儿子转个面,结果一下子生了两个女儿,看都没人进房门看一眼,也没人照顾我,我才不给奶你们吃。唉!我心里更不愿的。”
“后来呢?”
“记得是你们出生后的五六天了,你们都没动静了,你爸回家了。你爸与你大伯二伯把你们两个弄去埋葬,在白水湖边,你爸发现你还有气息就抱回了,那一个让你二伯三伯埋了。”
“妈,你知不知那个妹妹究竟埋在哪儿呢?”
“你大伯二伯后来也不记得具体位置,我总怀疑这事。唉!”母亲情绪又低沉下去了。
“哦,您真伟大!一次生两丫头。”我连忙安慰她,
“妈!回病房吧,要输液了。走!对了!大姐明天就来医院值班照顾你!我还得上班哦。”
我搀扶着母亲回到病房,我妈刚刚躺下,大舅大舅妈与二舅一起都来到病房探望母亲。
大舅妈看我妈病成这样,一边安慰我妈一边泪流不止。
“大姐!你安心治病,住一阵子你就好了的!好了后让孩子们带着你去我家玩!再别去早点摊子麻辣烫摊子做事了!”
“是的,我再不做了!我再只是玩。”
“友荣!你妈为你们吃了大苦,要好生孝敬她!听见没?”舅妈转头对我说,“她想吃什么就弄什么她吃,她想到哪儿去玩就陪她去玩!知道吗,友荣?”
年近七十的大舅妈语言得体礼数周全,这点让我很惊㤉!
在我的印象中,大舅妈算狠人,她把外公外婆整治得几无活路,
记得我小的时候,因我妈忙不过来,将我寄放在沈家湾外婆那儿,我常常听见她吼大舅骂大舅,拿眼睛白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很怕她。
那时,年青的舅妈对我几乎不理不睬,因表妹苏虹调皮话多,舅妈还骂表妹虹,骂她怎么不发瘟,怎么不在白水湖里淹死,骂得表妹眼睛一眨一眨的。
也许是人老心慈,也许是人心向善,她现在能为我妈流泪,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您放心吧,舅妈!您老也该好生照顾自己,以后我去泽县出差时一定去看望您们!”
“那好那好!你去了,我们二老有面子哦!”舅妈欣慰地笑了。
“表弟表妹们可好?”我问舅妈,“听说他们都发了小财了,不错哦!”
“哪里的话,有饭吃罢了!”大舅在一旁搭言。
“代我问候他们!舅舅舅妈!一起去吃个午饭吧,从我考取大学到现在,我都没请您们吃个饭,惭愧哦!今天借这个机会让我弥补下我的过错!这医院旁有个土菜馆,做的是白水湖一带的口味,走!咱们去那儿吃!”我一边拥着大舅二舅舅妈一边与国宝打电话,让他马上来医院值守。国宝在电话中却告诉我,说父亲今天突然站不起来了,他现在正在家里帮父亲如厕,说很麻烦的,父亲站也站不起来,国宝抱也抱不动。
大舅他们三位老人一听,连忙对我说“吃饭的事,以后再说。你们忙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照顾好你们的父母吧!我们走了!”
看着大舅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看见我妈泪眼婆娑,一直望着他们走出病房,脸上流淌着留恋与不舍的表情!
无论年轻时有多少恩怨,此时此刻,都因年老生病而变得那么亲切,那么温暖!这就是亲情的巨大的感召力!
我相信,每一人心中都有一颗善的种子,迟早会发芽生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