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叙：《苹果》

自叙：《苹果》

　　散落一地的苹果。

　　一个肥胖的男人满脸堆着笑，不断弯腰去捡地上那一个又一个从袋子里挣脱出来的苹果，他拽着手中断了的塑料袋，显得有些狼狈。

　　小男孩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着，他四处张望来往的行人。脸上充斥着复杂的表情，有羞耻、有不安，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害怕有同学朋友看见他如此地狼狈不堪。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肥胖的男人直起了腰，双手搂着袋子，眼睛扫动着里面的每一个苹果。

　　“一个，两个，三个......咦？好像还少了一个？”

　　男人又低头在地上重新扫视了一圈，但是并没有看到那个失踪的苹果。

　　“生生，你快找找，看看还有一个苹果哪里去了。”男人扭头对身后的小男孩说。

　　这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很好奇这一大一小在这里干嘛。

　　人一多，小男孩便更显得局促不安。他低头搅动着两根手指，眼睛没有焦点地四处瞟看着，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人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男人只是一再催促小男孩一起寻找那个失踪的苹果。

　　终于，小男孩受不了了。

　　“哇”的一声，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哭着跑开了。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见小男孩是往家的方向跑了，也就没有去追他。因为他还想找到那个遗失的苹果，这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很穷，穷到要回乡下种地。

　　男人无视越聚越多的人群，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目光。

　　他走着，绕着这一条不宽的街道，寻找着那个遗落的苹果。

　　突然，就像是淘金者看见了金黄色一样，他一眼就看到了臭水沟里的那点红色。没错，就是那个苹果，那个遗落的苹果。这时的它已经半个身子都浸泡再淤泥里，还有一个角似乎是让水泥地给磕碰了，露出细细的果肉来。

　　几乎是同时，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挽起衣袖，伸手放进臭水沟，把那个苹果给捞了起来。

　　旁边的人骚动了，他们纷纷开始对这个男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瞥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男人用力甩了甩手中满是淤泥的苹果，把上面的污秽甩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从口袋中掏出另一个塑料袋，将遗落进水沟中的苹果装了进去。

　　做好这些之后，男人抬头看了看众人。

　　依旧是那个肥胖的男人，依旧是那张满堆的笑脸。

　　是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肩上的责任让他不得不面对苦难弯下了腰，他要把家人护在身后。

　　男人回到了家，小男孩置气似的坐在了门口的路牙子上。

　　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了，他望了望小男孩，重新露出微笑，温柔地说：“生生，怎么了呀？还在生爸爸的气？”

　　小男孩不理他，撅起的嘴巴像是要顶住鼻孔。这明显是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男人看着他这样，“噗”地一下笑了出来：“你呀。快进来，爸爸给你洗苹果吃。”

　　“我才不吃你的烂苹果，都掉臭水沟了你还捡！丢不丢脸！”小男孩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是十分伤人的话。

　　男人的脑袋嗡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说他。外面的人怎么看他，他无所谓，因为他可以为了这个家承担一切。但是他的儿子，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男人强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依旧是满脸的笑容，温声细语地对小男孩说：“生生乖，生生不闹了，待会儿妈妈就要回来了。”

　　似乎是听到了妈妈两个字，小男孩收起了气嘟嘟的表情。

　　男人走进厨房，他把洗干净的苹果放到了桌子上，小男孩一个一个仔细地端详着。

　　良久，小男孩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个掉水沟里的呢？我才不要吃那个！”

　　男人无奈地举了举手中的苹果，意思是在他这里。

　　小男孩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一个看起来十分干净的苹果，咔吱咔吱地咬了起来。

　　......

　　如今十几年时光过去了，小男孩早已成年。男人的身躯也不再肥胖，脸上的皱纹也因常年的堆笑而深刻了起来。

　　回首往事，我不断地悔恨。无法弥补，他们被我伤害的心。

　　现在想来，如果要说谁在我的生命中充当了极为重要的角色，那么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个身材肥胖且满脸堆笑的男人。

　　是他用坚实的臂膀撑起了一个家，是他用勤劳的双手养育了我和她（我的姐姐）。

　　想起当年六岁回到老家的时候，他指着破旧的老房子说，这就是咱们的根。

　　又想起八岁我初入小学的时候，路口的水泥路才刚修，他骑着摩托车对我说，以后这就是你要上学的地方了。

　　十一岁那年他晋升，大小是个领导，仍旧改不了省吃俭用的毛病。靠着自己的双手，不贪污、不腐败，在我十三岁那年买下了他人生的第一套房。那是为我而买的，因为它离我的学校很近。

　　他总是很羡慕别人有车开，而他作为单位领导却是唯一一个骑车上下班的。他没有富足的出生，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的打拼，去承担他身上所有的责任。终于，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一咬牙买下了他人生第一辆二十万的车。

　　他很努力地工作，从不埋怨自己的出生，也不会对生活中出现的任何苦难低头。

　　年幼的我不懂，不懂父爱如山。

　　年少的我不屑，不屑父爱深沉。

　　如今我长大了，身上也有了责任与担当。我瞬间地明白了他，明白了他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

　　我懂他，我心疼他。

　　七岁那掉落一地的苹果，它伤了我年幼的自尊心。但是它教会了我生活的沉重，在这个二十岁的年纪。他用自己的每个足迹教育着我，让我重拾面对命运的勇气。没有抱怨，没有责怪，有的仅仅是永不停息的脚步。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部苦难史，但是我不愿意去书写。因为我不忍心，我怕我稚嫩的手笔，写不出他的伟大，写不出他的沉重。

　　所以我不曾写他。

　　十六岁，我不争气地没有考进重点高中。他伤心，他难过。但是他又很快多方面周折，让我上了重点高中。

　　是我不争气，是我让他心灰意冷。

　　十八岁那年我没有考上理想大学，他安慰我说没事儿。但我知道，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

　　如今我二十岁了，从十八岁开始我一直努力在改变自己。就算付出再多，我也不会再让他失望。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一辈子都还不完。如果我的成功能够让他高兴。那么，我便心满意足。

　　嗨男人，你要，我便做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