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

世事真闹不明白，你忽然混成了一个文人。起初间是你无意写了一篇文章，或偶然说了几句之乎者也的话，你的三朋和四友对某一位人说了，正投合某人的情怀，他又说给另一位人，也恰投合，再说给别人去；后来你写的狗屁文章越来越多，说的那些半懂不懂的话也越来越令人费解。中国的长舌妇和长舌男并不仅仅热心身边的私事，也关心身边的你的私生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都以“文人”来称呼你，众口由此成碑。“我真是这样吗？”你怀疑了，向崇尚你的人开始解释，可越解释你越有“谦虚”，谦虚恰好是文人的风度，你最后不得不考虑你是没有认识到你的价值吗？“哦，我还真行？”这样，你就完全是文人了。

你成了文人，你的一切都令人们刮目相看，你本来是很丑的，但总有人在你的丑貌里寻出美的部分。比如你的两颗大门牙，每当发笑的时候，门牙暴露出来，又长又向外撇。人们就说“文人大部分长的就是这样子的，那些牙齿整齐的，有几个会舞文弄墨？”还有你的眼睛，虽然是双眼皮，还很大，却成天挂着眼袋，那是通宵熬夜码字的结果呀！那些人又说了“你看！咱们熬夜刷抖音打游戏，文人熬夜是游戏于文字。”

你的成名为你增加了灵光，且越来越发挥了社会的作用。村里有好人好事了，有人央你写表扬信。有不公不平了，求你写“状子”。连某人开了个净水机，都要让你编广告词。更多的是有人生了儿了要你起名，有人丧父，要你题写悼词。你的字恶劣不堪，但你却动不动挥毫泼墨，给人写对联，那人高兴的不得了，把你的“墨宝”贴在大门上街巷口，还逢人便说:看看文人的墨宝。你还恬不知耻地把那些对联发抖音上去炫耀。

在多少多少人的眼里，你好像活得潇洒风流，自古才子多风流嘛！不认识你的人，以为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可真实的你呢？成天烟不离嘴，一身烟味和喷出的口臭，笑起来一嘴大黄牙便暴露出来，令人路过便掩鼻而过。整日忙着经常顾不上梳头洗脸刷牙洗脚刮胡子，衣服也不经常洗，如果不是参加活动，断然不会洗澡换衣服的。那些人就说了:“人家那是文人的风度，不修边幅邋里邋遢才是文人该有的样子。”有朋友沉迷于打麻将，向你抱怨自己的手气不好，成天是孔子搬家——尽是书（输），成天是寡妇尿尿只出不进。你说:这很不错呀！这才是热爱生活享受生活呢！朋友茅塞顿开:“啊呀呀！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咋那么让人听着得劲呢？”

唉，你就这么受文人的荣誉，也就这么受文人的苦处。

可是，又该怎么说呢，你不愿别人以文人对待你，你又毕竟意识到自己是文人而又处处以文人来限制自己。在公众场合，你不敢信口开河，偶尔爆一句粗口“日他妈！”别人就惊奇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怀疑你“你不是文人吗？！”当你喝多了，发了酒疯，胡卷乱骂，甚至拍桌子摔板凳，崇拜你的人就问了:这就是文人的素质？

你对那些人叫着:别把我当文人，我其实是窝囊废！

是的，你就是窝囊废！这句话妻子在和你怄气时吼过千百次。当别人的老婆，化妆品永远是最好的，时尚包包也换了又换，可你的妻子，终年不舍得买身衣服，至于防晒霜素颜霜，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知道你有三天不刷牙的劣习，有睡觉时放屁的毛病。就是这样的一位妻子，你却是那样地感激她，热爱她，你在她的欢笑中耍娇，在她的叹息中计划米面油盐酱醋的开销，在她的唠唠不休的嘟囔中发怒。当每一个夜晚来临，你关了卧室门，洗了多日不洗的臭脚，关门熄灯，将一身衣服从里到外脱个精光一齐丢在被子然后溜进那个热烘烘的被窝去时，你说，我现在不是文人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