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有许多个名字,每个名字他都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每一段人生都过得精彩至极。他是翩翩公子李文涛,他是留学名生李哀,是恂恂教师李息,是一代佛学高僧弘一法师。
他在俗佛两界,都拥有极高的名望。
1
公历1880年,清德宗光绪六年。在这一年的九月金秋里,天津的官宦富家李筱楼喜得一子。在他年近七旬的日子里,他的三儿子便伴随着喜鹊的笑声出生于这深宅大院里。李筱楼喜极沉吟,挥手便为这三儿子写下了“李文涛”一名。
李文涛便是李叔同的名字,他从小便出生于这富贵人家之中。他父亲李筱楼,早年从官,曾官就吏部主事;晚年从商,营银、盐两业。这该是一个如何富足的家庭,他父亲李筱楼一生声名显赫,是天津的名门望族。
也亏是这般富足的人家,李叔同这一生都鲜少有过贫困交加的时候,这使得他能抛却一切物质的忧虑,全身心的投身在他所有的事业当中。
父亲还在世时,他是李家最得宠的三少爷,他尝遍恩宠不知忧愁。由于年幼时父亲曾与洋人来往,于是在他小小年纪里便比往常人更早的接触过新潮的东西。知道什么是钢琴,知道什么是西洋音乐。
然而,在他五岁那年,他的父亲终因年迈而逝去。一切的盛宠假象好似随着李筱楼的死去也一并埋葬在了深深的黄土之下,人情好似一夜间便忽如寒冬,冷冷清清,他和她母亲成为了这李家大宅中地位最为尴尬的两人。正如他往后所说的那样,“我的母亲很多,生母很苦。”这是他们在父亲李筱楼去世后,在这富贵人家中的艰难写实。一生富足,却无处为安。
然而在他幼小的年纪里,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便因了他的天资聪慧而被投入到了浩瀚无边的经书文集之中。他二哥李文熙是他传统文化的启蒙老师,一心想要承父愿将他调教成一个规规矩矩的中国文人。于是,李叔同便在二哥的教导下,习百家之书学千年之文,所有的中国传统经典全都一股脑子的往他身上塞。尽管如此,李叔同却也学得分外的好,诗词歌赋朗朗上口,经典古文倒背如流。不仅如此,他在闲暇之余更是习得篆书治印、画艺书法,诗词、篆刻、金石、书法每一样他都小有成就,远近闻名,深受赞赏。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1f5881ab9047c6fb.png)
就在那时,李叔同俨然成了一名合格的中国文人,可考取进士,继而当官。承父志,弘家宅。而阅遍经书文集的他却比谁都要敏锐的察觉到世事的变幻莫测,15岁那年,他便吟诵出了“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的诗句。叛逆始于敏锐,他终从李家大院中走入,一脚踏进了戏园子里。在那里他深深的迷恋上了那咿呀弹唱的戏曲,结识了一群公子好友,那时的坤伶杨翠喜更是他的心头爱。李叔同当时学起戏曲也是有板有眼,认真至极,硬生生的将一只脚也迈进了娱乐圈中。
2
当时洋务运动盛行,李叔同便从那知道清政府开始学习西方的先进知识,企图用以救国。更知晓当时的清政府早已腐朽不堪,单凭传统文化早已不能立国。于是他便从那千百年的经典中脱身,转而学习洋文、算术、学习西方先进的思想和技术。
1898年,当他知道康有为、梁启超进行了一次浩浩荡荡的“戊戌变法”使得李叔同对于西方的先进文明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而这场维新变法的失败也使得李叔同对于这个旧制度底下的清政府愈加的失望,对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愈加的厌恶。他曾专注于做一个熟读中国传统的学子,而他也做得极好,可时代及统治者的不堪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跳脱于这一桎梏,朝着西方文明而去。
“南海康君是吾师”的一方大篆刻得铿锵有力,好似昭告着他要和这旧时代断绝,跟从前十数年的囫囵人生诀别。他终于离开了那困住他的李家宅院,朝着更广阔更开放,包容性更强的南方而去。他落脚于上海。在这一香艳富丽、朝气蓬勃的城市中,李叔同犹如一尾将近枯涸的鱼,猛地跃进了浩渺无边的大海。他在这一片新文化、新思想的海洋中肆意遨游,他转身就成了上海里的一位翩翩公子。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d2a522258da3bb43.jpg)
3
初到上海,李叔同便觉得格外的激动,他在法租界租赁了一间房子,和母亲妻子安定后便迫不及待的要在上海一展风华。年少鲜有的才识及桀骜不羁,李叔同有着分外好的天赋及传统学识的底子,他懂得拿捏好传统文化的优良,亦能接受新知识的荡涤。他在这新旧两种文化里保持着极好的平衡,不用多久,这尾自北方重镇而来的游鱼便在上海这新世界里翻滚出了自己的天地。
“丝绒碗帽,正中缀一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缎袍子,后面挂着胖辫子,底下缎带扎脚管,双梁厚底鞋子,头抬得很高,英俊之气,流露于眉目间。真是当时上海一等的翩翩公子。”这是丰子恺在《怀李叔同先生》中对于李叔同当时在上海时的模样描述,李叔同对于每件事都极其认真进而极致。旧文化中的传统学子如此,新文化里的翩翩公子亦是如此。
他一到上海便知晓,自己想要接受更多的新知识,要有更好的发展就必须快速的融入到其中去。于是他便加入了当时上海有名的城南文社,以一篇《拟宋玉小言赋》,名列文社月会第一。从此,李叔同在上海文坛声名大噪。他流连于各种的文人聚会,与袁希濂、许幻园、蔡小香、张小楼结金兰之谊,号称“天涯五友”。他为上海的歌女诗妓写歌赋诗,将自己的文识才韵发挥得极致,谈笑间俨然一副文人骚客的风流模样。
不仅如此,李叔同还在一年中整理出版了《李庐诗钟》、《李庐印谱》。与画家任伯年等设立“上海书画公会”。每星期出书画报一纸,由中外日报社随报发行。那是他到上海的第三个年头,那时他正值二十岁。他用一年的时间做了其他人用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完成的事。而他不仅做到了,且做得极好。他用他的认真,将每一件事都做得极尽完美。
人生于此却没有太多的满足和心安。1901年春,李叔同曾回天津,而后又打算赴河南探视其兄,却因为辛丑条约的签订及义和团运动的重重缘故阻断了他的这次计划。回到上海后他深刻的感受到这一趟的外出看到了更为真实的中国,一个处于战火危难中的中国。他没由来的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困惑,如此下去真的有用吗?他,终将怀疑自己。他一直都将事情做得很好,可这又能如何。他开始不满足与这文坛中的细琐交流,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触更多的新文化、新知识,他企图用西方更先进的知识去为这个满目苍夷的祖国做些什么。
4
当年的秋天,李叔同便以李成蹊之名入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就读经济特科班,与黄炎培、邵力子、谢无量等人一同从学于蔡元培。南洋公学是那时学术气氛较为浓郁的地方,蔡元培更是了得,既授经世之学亦教外语。在南洋公学的几十门特班课程里,李叔同唯独喜欢法学一门。那时,中国的法学界里所有的资源都极为匮乏,译著甚少。李叔同便专挑这一空白填补,他曾写过一篇名为《论强国对弱国不守公法之关系》的论文,思路清晰,剖析精到,强调了弱国惟有自强自立之一途。李叔同在文中写道:“世界自有公法,所以励人自强。断无弱小之国,可以赖公法以图存者,即有之,虽图存于一时,而终不能自立。其不为强有力之侵灭者,未之有也。故世界有公法,惟强有力者,得享其权利。于是强国对弱国,往往有不守公法之事出焉。论者惑之,莫不咎公法之不足恃而与强弱平等之理相背戾。”可见他在此下的功夫之深,而对于国与国之间强弱的认识又是何其之深。
在这一新旧思想相互冲击的年代里,南洋公学亦分成了两队。一方要秉持传统文化绝不动摇,一方要引进西方先进文化以革旧学。李叔同自然是在后者里。只是闹得再深亦敌不过当时旧文化背后的统治者,1902年纷纷扬扬的罢课风潮里11月,蔡元培辞职带走了一批较为激进的人,李叔同等人亦相继退学。
1903年24岁的李叔同受任担当蔡元培创立的《苏报》编辑一职,同时他还以“李广平”之名翻译《法学门径书》及《国际私法》二书由上海开明书店相继出版。此时,他与退学者在上海创办的“沪学会”亦是做得火热无比,常举行演说会,并写下了《祖国歌》这一名曲。为了让更多人接受新思想新知识,李叔同将戏曲融入到里面,创作了《虫八蜡庙》、《白水滩》、《黄天霸》等京剧戏目。为了让演出更有效果,他甚至亲自上场,自己从前所学的京戏唱段悉数派上用场,在《王天霸》一戏中从小生一路唱到老生,赢得满堂彩。在专注剧目排演的闲暇时,他还为“沪学会”作了《文野婚姻新戏册》,之后又出版了《国学唱歌集》。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c2f669b95c9acc6e.jpg)
然而好景不长,他做的所有的努力依旧换不来人民的觉醒,京戏的上演充其量不过是一时的热闹罢了。失望及落寞在他的心中默默发酵。
5
1905年,在李叔同26岁的时候生母王氏病逝,生命无常令他还未来得及见生母最后一面,便已阴阳两隔。他强忍悲痛带着母亲的灵柩回了天津,顶着一众顽固长辈们的反对将生母送回了家中安葬。并用了西式的葬礼为母亲安排后事,他用外国的《弥撒》为自己的母亲填了一首挽歌,在追悼会上他自弹自唱,声泪俱下:
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在天之涯。
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萝偃卧摇篮以啼笑兮,似婴儿时。
母食我甘酪与粉饵兮,父衣我以彩衣。
月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感亲之恩其永垂。
哀游子怆怆而自怜兮,吊形影悲。
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梦挥泪出门辞父母兮,叹生别离。
父语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语我以早归。
月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感亲之恩其永垂。
等所有的葬礼程序都走完,李叔同忽觉一身了无牵挂。他想要追寻更为广阔的学习空间,他把目光定在了海外。母亲的逝去,李叔同为追念亡母改名为“李哀”,独自一人东渡日本。
披发佯狂走,莽中原,
暮鸦啼彻,几枝衰柳。
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
便惹得离人娑婆,世界有瘦。
行矣临流重太息,说相思,刻骨双红豆。
愁黯黯,浓于酒。
漛情不断淞波溜。
恨年来絮飘萍泊,遮难回首。
二十文章尺海内,毕竟空谈何有?
听匣底苍龙狂吼。
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
是祖国,忍孤负!
临去日本之前李叔同作了这一首《金缕曲》留别祖国,他弃了二十六年的翩翩公子,以学习艺术为目的登上了东渡日本的客轮,成为了一名日本留学生。他入东京美术学校,同时又就读音乐学校。在这些模仿西方的学校中,所教所学的都是西洋画和西洋音乐。李叔同在南洋公学时英文就学得很好,到日本为了更好的学习西方的知识,就买了许多西洋文学书来阅读,还会在上面做许多的笔记,认真至极。由于语言的不通,他便硬着头皮上,凭着自身的语言天赋不过多久便习得了一口流利的日语。
“李先生在日本时,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留学生。我见过他当时的照片:高帽子、硬领、硬袖、燕尾服、史的克、尖头皮鞋,加之长身、高鼻,没有脚的眼镜夹在鼻梁上,竟活像一个西洋人。”这是丰子恺在《怀李叔同先生》中对于李叔同留学时模样的描述。没了长袍马褂,没了粗胖的辫子,他这一留学生做得彻彻底底。他孜孜不倦地学习着自己渴慕的西方知识,每一样都学得认真至极、专研极深。
在学习西方美术的时候,他被那西方的人体写生所难倒,仅仅一周一个课时的人体写生根本无法满足他对于“人体美的真谛”的感受,于是他便焦头烂额的寻找能为自己做人体写生的模特。在这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他的日本妻子——雪子,两人的日渐相处下默契愈发的深。
在李叔同致力于西方绘画学习的同时也被西方的戏剧所深深震撼,那些话剧、音乐剧、歌剧无一不在刷新着他对喜剧的看法。他自那后便知晓,除了中国的昆曲、京戏、梆子戏以外,还有能更让人为之着迷的剧种。艺术的大门就此为他而开,李叔同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艺术世界。
他好似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用他的极致认真,将每一件事都做得极尽完美。在他收到了国内淮河发大水的消息时,他思索了片刻,当即建立社团,举行赈灾义演。“开通民智,鼓舞精神”便是他成立春柳社的宗旨,而春柳社出演的第一部话剧便是《茶花女》。为了让《茶花女》的出演更加的完美,李叔同亲自反串“茶花女”一角。他曾有这么一张剧照,“卷发,白的上衣;白的长裙拖着地面,腰身小到一把,两手举起托着后头,头向右歪侧,眉峰紧蹙,眼波斜睇,正是茶花女自伤命薄的神情。”可想而知,他早已把茶花女这一角色吃透,然后再将她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10dfc1a697f5aa70.jpg)
果真,春柳社《茶花女》的演出大获好评,更得到了当时日本著名的汉学家和戏剧家松居教授及东京俳优学校校长的一致赞赏。随着春柳社的名声越来越响,社团队伍不断壮大,甚至公演了大型剧《黑奴吁天录》。春柳社的影响余波扩散到了中国国内。
李叔同好似一颗明珠,到哪都能大放光彩。在上海的时候如此,在日本留学亦是如此。
1906年(丙午光绪三十二年)27岁正月,在东京编辑《音乐小杂志》。
7月1日,首以“李哀”之名在东京首次参与日本名士组织“随鸥吟社”之雅集。
9月29日,以“李岸”之名注册,考入东京美术学校油画科。
与同学曾延年(孝谷)等组织“春柳社”,此乃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从川上音二郎和藻泽栈二朗研究新剧演技,艺名“息霜”。
1907年(丁未光绪三十三年)28岁2月“春柳社”首演《茶花女》,李叔同饰茶花女一角。
7月再演《黑奴吁天录》,饰美洲绅士解尔培的夫人爱密柳同时客串男跛醉客。
1908年(戊申光绪三十四年)29岁退出春柳社,专心致力于绘画和音乐。
1911年(辛亥清宣统三年)32岁春,创作毕业自画像。
3月,毕业于东京美术学校,学成归国。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1c88add7cacc5e55.jpg)
纵观他在日本的五年,他不仅仅只是在学习,他更是将西方先进思想进行实践。他将五线谱引进到国内,他成立了中国第一个话剧社团,他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还意外的收获了一段爱情。
6
回国后的他,正处民国初建时。1912年加入“南社”,被聘为《太平洋报》主笔,并编辑广告及文艺副刊。可这《太平洋报》仅存半年便被停刊。随后他便脱下了一身的西装革履,换上了一身整洁的黑布马褂,授教于南京高等师范及杭州师范,半月南京半月杭州。他从一位西装时髦的留学生变成了一名谆谆教导的老师,一身儒雅平易近人却有着让学生无法违抗的严厉。
李叔同兼授美术、音乐两门课程,教的是西方的新知识。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采用裸体教学的人,他带学生出去户外写生;在音乐课上总会将当堂要讲的重点板书在黑板上,所教的曲目总会先演奏一番将该注意的地方一一说明,而后再让学生独自练习。对于授课的内容他总会认真准备再细致讲解,对于学生亦是谆谆教诲严肃尽心。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c0b660257ff03eb5.jpg)
他能在第一堂课便将学生的名字熟悉的说出来,惹得一众学生讶异无比;他的课总会提前到课室,上课铃一响便鞠躬上课,于是所有的学生亦不敢迟到;他用他特有的“温而厉”的手段形象,将课堂管理得井井有序,更赢得了一众学生的尊重。
在丰子恺先生的《怀李叔同先生》中,有一段令人发笑的故事。便是在李叔同授课的时候,有一人放了屁,连着老师学生十数个人都沉浸在那臭气当中。李叔同却一声不响的将手中的琴弹完,在下课的时候方才用很轻而严肃的声音和气地说:“以后放屁,到门外去,不要放在室内。”随即深深一鞠躬,这才让同学们散去。
很难想象,从前的翩翩公子,留洋学生,做起老师来竟是这般的儒雅风度。认真极致得让大多数为师十数年的人都自叹不如,修养之深令人叹服。在做老师这七年里,他先后培养出了名画家丰子恺、音乐家刘质平等众多文化名人。他言传身教,倾囊相授,他更懂得知才惜才。他将教育的本质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这认真的态度使他成为了院校里最具权威的教师,这般认真的态度也使他获得了无数学生的敬仰。
在所有的学生眼里,李叔同无疑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好老师。
他在授教的七年里,他与夏丏尊、马一浮为友。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先后创作了许多的诗作。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首流传至今的《送别》,配的曲是美国J·P·奥德威(美国)所作的《梦见家和母亲》,曲调悠扬隽永,每每读起总会让人黯然伤神。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7
他总在人生最为巅峰的时候抽身离去,好似将一个角色演绎完后便要奔赴下一场。就像是13年前他抛却那翩翩公子的过往独自一人远赴日本一样,他用《送别》做序曲,告别了他所有的尘俗过往,转身便迈进了超脱了然的佛国世界。他做事从不马虎,不拖泥带水。这一次比往常的都要决然,让身边人措手不及、无所适从、更无从解疑,他任凭劝说却永不回头。就像他说的一句话:“决定了的事,就不能回头了。”
1916年虎跑寺的17日断食养生,在一片袅袅佛音的浸染中,他顿悟得比任何人都要彻底。
1918年,39岁的李叔同春节期间在虎跑寺度过,并拜了悟和尚为其在家弟子,取名演音,号弘一。农历七月十三日,入虎跑定慧寺,正式出家。至此,李叔同正式成为了弘一法师。
告别了所有的凡尘俗事,静修了数年的净土宗,1921年,弘一法师便前往温州庆福寺求拜当时的律宗大师祭山长老为师钻研律宗。在佛教八万四千法门里,弘一挑了最难的律宗。这律宗是讲究戒律的,一举一动,都有规律,严肃认真至极。这是佛门中最难修的一宗。他说他罪孽深重非酷戒不足以灭障,且律宗博大精深,惟其了解,才知进退。
最后他选择了闭门修律,这么一件极苦的事。为了修复早已失去真传的南山律,弘一用了四年的时间,将自己关在一个小隔间里,遍考中外典籍才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完成。因了这南山律的复杂难以记诵,弘一还用了列表说明的形式写出书稿。
该是怎样的认真细致,才将这最为难修的律宗融会贯通。
1924年,迈进佛门已有六年的弘一,他又前往浙江普陀山求见当时参礼当代善知识中最膺服的印光大师。当时的印光概不见客,弘一被拒在了山门之外。于是他便在山门的大树下苦等,由天明等到天暗。虔诚至极终于让他见到了印光大师,与他同修了七日。正是这七日的同修,深刻的影响了弘一往后的修行生涯。弘一的修行不是闭门苦修,他出家晚,迫切的想修得像一个和尚像一个佛陀大师。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8a8e89f9781d3acd.jpg)
弘一修的是律宗,一举一动皆有规律。在他的俗世好友夏丏尊找到他的时候,正见他与一众的僧侣挤在一间拥挤的禅房里。他于河边采水,以鲜竹漱牙,一条破旧的毛巾擦脸。夏丏尊想替他换,可他却只道“用得很好”、“这个好”、“都很好”。修了佛的弘一,在他眼里没有一样是不好的,身外之物他早已不在乎。在修佛的后半生里,他云游了各处,四处讲法弘扬律宗。
1925年,云游宁波七塔寺、杭州弥陀寺、定慧寺。
1926年,自温州至杭州,居招贤寺,从事《华严疏钞》的厘会、修补与校点。
1927年,主持丰子恺皈依三宝仪式。期间与丰子恺共同商定编《护生画集》计划。
1928年,在温州大罗山诛茆坐禅。秋至上海,与丰子恺、李圆净具体商编《护生画集》。
1932年,厦门的南普陀寺里,他见了太虚法师,居闽南佛学院,参与整顿学院教育想要扭转佛教颓败的局面。
弘一办了一所新的佛学院,与闽南佛学院同时授课,学院名为佛教养正院。他便在开始厦门讲起他的律宗,开始了律宗的复兴的步伐。在厦门讲律期间,弘一还为太虚法师写的《三宝歌》谱曲,供僧人传唱。
那时,弘一的律宗早已传遍了中国大地。
1937年,他受邀前往青岛讲律。在青岛的湛山寺,弘一却迎来了一场声势恢弘的欢迎会,深觉自己有违律宗戒律。于是便与湛山寺的倓虚法师约法三章:一不为人师、二不开欢迎会、三不登报扬名。
护生画集、三宝歌、各处讲律、开设佛学院……弘一在他学佛的24年里,他将佛法秉持到底,四处弘扬。很难想象,在这个39岁才受戒落发为僧的弘一,却能与虚云老和尚、印光法师、太虚法师并称为民国四大高僧。
在弘一这24年里,他一贯到底、始终如一,深守戒律。
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叫惜蠹摇椅。说是他去学生丰子恺处做客时,每每落座前总会先将藤椅摇动。后来才知,摇动藤椅是为了惊跑躲藏在里面的虫子,好不让它们因突然的落座而被压死。甚至他在死前都嘱托在他圆寂后垫四碗水防止伤及蚂蚁,生前如此,死后亦怜惜众生,他是乱世里的佛。
8
他的妻子曾问过他:爱是什么?
他答:爱,是慈悲。
僧腊二十四年,他将慈悲贯彻到底。
“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这是赵朴初先生对弘一法师一生的评价。
他的人生一半是极致的凡俗,一半是极致的佛国。那因世事无常而躁动不安的心,终归于平静。
在日本留学的期间曾经有人问过他,你是想要做贝多芬还是梵高?他说他只做李叔同。
![](https://img.haomeiwen.com/i5423153/a06c3f4fc7541dd3.jpg)
这一生如何都好,他只将认真贯彻到底,将自己活成一个真正的人。无论处于人生的哪一个阶段,李叔同都活得认真无比,以至于极致完美,成就了我们眼中这无比传奇的一生。
参考资料:资料整理收集自网络、电影《一轮明月》、书籍《世间曾有李叔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