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第一章 黑夜狂奔

围猎:第一章 黑夜狂奔

三伏天里的兴城，像一只被燃烧着的火炉，闷热、炽烤得不行。即便是太阳休息着的夜晚，因为少风，炽热依然充盈在空气里，包裹着全身，阻滞着呼吸。

在这样闷热得要人命的夜晚，连狗都知道要躲在开着冷气的空调房里保命，我却像一条被人追杀的疯狗一样，穿着一条内裤，挥汗如雨地在黑夜里亡命狂奔。

“一切的意外都是一个个偶然的机会叠加起来的必然结果！”

这是哪位大神说的？已经不记得了。在这之前，觉得没有必要去记住他。因为说得狗屁不通。但是现在，我却开始信奉他，并且把他说的这句话当作至理名言。

如果那泡尿不是憋胀得太厉害；如果柳如烟没有蹲占着厕所不出来；如果晚饭后的那场争执没有导致与柳如烟冷战。这三个假定的偶然条件，只要一个不存在，我就不会溜出后门遭遇蒙面大汉的追杀。或者干脆我就不要用伪装的文明去掩盖骨子里还留存的一些动物习性，像小时候一样，在家里随便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方便一下，也不会成为恶魔鹰爪下唾手可得的猎物。

其实，要说这种事，我小时候可真没有少做过。半夜被尿胀醒后，因为害怕潜伏在黑夜里的妖魔鬼怪，就默无声息地顺着床边的土墙方便一下。为这事，挨过母亲的不少打。但被打过后，半夜里被尿憋醒，还是继续默无声息地顺着床边的土墙方便着。因为比起母亲的打，潜伏在黑夜里的妖魔鬼怪更可怕。

后来长大了，读的书多了，成了无神论者。小时候在黑夜里臆想出来的那些妖魔鬼怪自然就不再对我构成威胁。可是，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另一种危险在黑夜里等着我。

半夜去屋后的墙根行个方便，这种事，坦率地说，不知做过多少次。

逼仄的陈年老屋里住着我们一家三口，家具一摆放，留存着让空气充盈的空间的确有限，又是在一楼，南北不通透，一年四季，家里的空气似乎就没有更换过。半夜里被呼吸困难逼迫着溜出后门去换口气，抽根烟，再顺便在墙根行个方便，是常有的事。就是做八辈子的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蒙面杀手蹲在墙根等着我。

的确，这事说出来谁信呢？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在极度的恐惧里，我告诉自己：也许这是一个梦。因为以前也发生过鬼压床的事——呼吸困难，全身不能动弹。只有对自己使出一些非常手段，才能把自己从恶梦中醒来。

于是，我就一面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耳光，一面使劲地深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遗憾的是，清脆的耳光声和肉体被摧残着的痛感回应着我：这不是梦!

蒙面大汉离我永远都只有那么几步的距离。就算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拿出小学中学大学长跑的最好成绩，依然还是那么几步。

这种几步之遥、唾手可得的距离，给我的心理造成了很大压力，让我几近崩溃的边缘。

天空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旷野里没有虫鸣没有蛙叫，就连夏夜里最常见的能闪着一些微光的萤火虫一只也没有——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似乎，这一夜，地球上的一切物种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蒙面大汉两个人。无边的黑暗和荒凉，像一只张着大嘴的巨兽一样不断地吞食着我逃生的希望。

尽管如此，死亡的恐惧像一条索命的马鞭一样不停地抽打着我，驱逐着我求生的本能，让我不得不豁出命地奔跑。

亡命地奔跑是我唯一的求生之路，别无选择，就只能把逃生的希望压在和蒙面大汉拼体力和速度的赌注上。

一场追杀，戏剧性地变成了一场体力和速度的博弈和较量。

这种想法，在那一瞬间里倒助燃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突增了巨大能量，让我的信心陡长百倍。我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充满了斗志的公牛，拖垮对方，势在必得！

中途有那么一次，我是真的甩开过蒙面大汉一段距离，有了些胜算的把握。因此，我在心里很感激自己，觉得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自己能够给自己第二次生命。但没有终点的奔跑最终还是让我输在体力上。

我的双腿像灌注了铅一样沉重，心脏早就蹦跳在胸膛外，好像随时都有掉落在地的可能，呼吸急促得只能出气没有吸入，我闻到了蒙面大汉凑近过来的急促的鼻息声，还闻到了从他胃里散发出来酸臭味。随之，我的脖颈就被钳制在蒙面大汉的那双大手里。

我不想死。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抛尸荒野，成为鹰隼野狗撕扯蚕食的裹腹之物。可除了使出全身所剩无余的一点力气，歇斯底里地喊出一句：“XX的,就是一条狗被追杀，也要给出一个理由吧？”我还能怎样呢？严重的体力透支，让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说得形象一点，更像小时候外婆家隔壁的无骨蛇人，一具肉身瘫成一堆，连挣扎一下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跟蒙面大汉对抗了。

不得不说，蒙面大汉还是有职业操守的，即便是猎物已经钳制在他手中，他也半字不透漏雇主的信息。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我得给自己有一个交待。这样，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不至于因为一时说不出缘由而受拷用刑。

活了快四十年，扪心自问，我只做过一件见不得光的事。那就是当年，我和弟弟一个考上大专，一个考上中专，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我们中只允许一个人上学，因为太想逃离那种面朝黄背朝天的生活。所以，我不能让我十年寒窗苦读书的努力付诸东海，就做了手脚，写了两个‘不读’的纸团，让弟弟先抓阄。弟弟在打开纸团后，神情寞落地说了一句：“上天的安排，我无话可说！”弟弟当年心服口服地认命，至今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即便是知道了，相信他也不会对我下此毒手的。我跟柳如烟也时常有些争吵。就在晚饭后，我们还因为一点小事，一言不和，就话赶话的把彼此说得不理对方。但夫妻吵架是家常的事，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至于上升到她雇人灭口。所以，如此推算下来，对我下此毒手的人，就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