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第十章 老人和狗

围猎:第十章 老人和狗

送柳如烟回家后，我拿着柳如烟给我的银行卡去了小区附近的自助银行，把她卡里的那两千多元全部转给了大姐，又拿出我自己的信用卡，转给了大姐三千元。

我打电话给大姐，跟她说，除了父亲住院的费用，父亲住院期间还有别的开支，这些钱她先用着，回头不够再说。并跟她商量说，弟弟跑运输，开车不能分心，父亲住院的事还是先别告诉他，等看住院后的治疗效果再说。我近两天也要出差，没有时间回去，家里的事就劳烦她和姐夫了，让她随时跟我联系。

大姐说父母也是她的父母，照顾他们是应该，我和弟弟回家路途遥远，来去都是钱，不到万不得已都别回，家里有她和姐夫，就是父亲住院费用，不能由我一个人来出，应该让弟弟来分担。

我连忙跟大姐解释，说我有欠弟弟的钱，上次打电话给他，他说最近生意不是很好，他挣钱挣得也不容易，我就趁此机会还给他算了。

因为知道我们的收入状况，大姐还是有点为我担心，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柳如烟会不会不高兴？我跟她说，这也是柳如烟的意思。

事实是，三千元的信用卡支出，是我一个人的暗箱操作，柳如烟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为了瞒过柳如烟，我把信用卡支出的三千元做了十二个月的分期。并且打算好了，以后能不抽烟就不抽，用柳如烟每个月给我的那点零用钱去填补这个窟窿。

我自认为把这件事情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天知地知和我知。我以为办完这件事情后，心里多少要好过一点。但遗憾的是，有些债，欠下了，是无论用什么方式方法都偿还不了的。

我对弟弟的愧疚之情丝毫未减。又因为背着柳如烟干了欺瞒她的事，让自己成了家贼，又多了对一个人的愧疚。我十分郁闷地走出开着空调的自助银行，像一个刚刚做过偷盗之事的贼一样，惴惴不安地环顾着热得连狗也不愿多呆一下的大街。大街上没有几个人，他们都是匆忙快步，没有人注意到我。但因为做贼心虚，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窥视过我的不良行径，便恼羞成怒地对着空无几人的大街恶狠狠地骂了一句"XX的"。

我的骂声引得大街上那几个人的回望。在他们嫌弃的注视下，我就像一条被人踹过几脚的狗一样，揣着那丝惴惴不安，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向小区疾步走去。

夜幕早已降临。陈旧的小区在这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夜幕下，被昏暗的灯光映衬出别样的荒凉。

看门的秦大爷躺在门卫室门口的竹躺椅上，手摇着一把破了边的蒲扇，听着从他那台老式的收录机里播放出来的秦腔，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嘶吼着。因为中气不足，他用力地从喉咙深处吼出前半句后，后半句的拖音丝丝溜溜地留在他的喉咙里出不来。那条与他相依为命老黄狗匍匐在他的脚前，伸着长长的舌头，‘嘿哧嘿哧’地喘着粗气，象是替它的主人助力，又象是替它的主人着急。

见我走近，老黄狗突然一跃而起，围着我转了两个圈，验证完毕后又匍匐在秦大爷的脚前，伸着舌头继续‘嘿哧嘿哧’地喘着。秦大爷因为执着于留在喉咙里的那后半句，只能顶着他那一头苍茫的白发向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搬进小区后，听闻过秦大爷的故事，知道秦大爷是陕西人，当年，他那当着什么官的儿子在搬离小区时，把他留下后，通融了关系，给他谋了门卫这个职位。我住进小区也有六七年了，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秦大爷当官的儿子来看过他，也没有见他离开过小区门卫室，年复一年的，只有那条老黄狗相伴在他的左右。

在这个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夜幕里，听着秦大爷有心无力地唱出来的秦腔，驻步回望着昏暗的灯光下的老人和狗，那种经历世事沧桑过后的晚境凄凉和孤苦，让我的心里有些酸楚，眼里不禁溢出泪来，不单是因为秦大爷，也是因为父亲。

尽管曾经也跟柳如烟一样介怀过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冷漠。但那份介怀，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留存在当年。生一场，养一场。父亲做了他该做的一切。倒是我，作为他的儿子，在他年老时却不能侍奉其左右。我对他和母亲只有亏欠。也不是没有想到过把他们接到身边来尽尽孝。但那五十来平的小屋，成了条件尚不允许，时机尚未成熟的借口。然后，就一年又一年地把这个愿望顺理成章地拖下去。假如父亲这次倒地不起，那这个愿望，将会成为永久不能实现的愿望。我便成了那个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不孝之子。

在推开家门之前，作为父亲的儿子，我决定跟柳如烟坦白那三千元的事。但在推门之后，看着柳如烟准备好了的一桌饭菜，看着站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等我回来吃饭的柳如烟，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个头已高过于她的儿子，我那已准备好了的坦白和理直气壮，在母子俩同时投过来的目光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缩。而我，却是没有一点勇气伸出手来拽回它。因为，作为人夫，作为人父，我所能给予母子俩的，还只是一种解决温饱的清贫生活。授之太少，要得太多。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所以，我不能要求柳如烟丢下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给予我足够的理解和包容，不能要求她如我一样去回馈我的父母。

柳如烟一边张罗着吃饭，一边问我有没有给弟弟打电话。我吱唔着，快速地拿起桌上的碗筷，不停地向嘴里扒拉着饭菜，塞住自己的嘴，想逃避这个问题。柳如烟见我这样，大概是起了疑心，她夺去我手里的碗，问我这电活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我连连说打了打了，弟弟说他正在跑长途的路上，到地儿，他就给大姐打电话，把钱转过去。

这谎我撒得飘飘渺渺，真怕被柳如烟认破。好在台风`海兽'及时出现，吸去了柳如烟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