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患了帕尼尔金鱼蝴蝶综合征

”

迄今为止，曲牛牛已经失恋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一年了。

1

失恋背景板

这一年期间，曲牛牛足不出户，邋邋遢遢，飘忽神隐，活得像一只鬼。许多只用网络维系的朋友早已忘了自己的朋友圈还有这一号人物，依旧快活地晒着各式美食和旅游，点赞评论着各类紧要或不紧要的内容。

唯独甄华——曲牛牛“青梅竹马”的挚友一直陪伴左右，旁人揶揄他们：若不是性别阻挡，二人早该是快活鸳鸯。甄华也是这一年之中唯一接触曲牛牛的“活人”，让牛牛知道，自己还活着，还会说话。

2

一小步起色

这一天，甄华照例来看望曲牛牛，同他闲聊一些外界发生的事，曲牛牛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与平时无异。不同的是，曲牛牛今天话多了些，甚至都开起了甄华的玩笑，于是甄华小心翼翼地顺势试探道：“牛牛，你看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有一年了，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了？”说完，甄华紧张地盯着牛牛的脸，想看他的反应。只见牛牛的表情似乎僵住了，目光空洞，一言不发。

甄华多次劝导曲牛牛出门未果，担心他如此下去，生出严重的病端，于是想方设法说服牛牛去看心理医生，几次三番之后，牛牛终于默许，但鉴于他不愿出门，甄华于是便将前些天在庙前遇上的号称“神医”的贾医生请上了门，替牛牛诊断病情。这位贾医生自称专治“情殇”，所有爱情相关的疑难杂症，他都能药到病除，人称“贾一方”。

3

我欲寻香而去

这天，贾医生随甄华来到曲牛牛的住处，他先是在门口停留片刻，打量一番，随后径直走向客厅沙发处，与曲牛牛对坐。一年未见甄华以外的其他活人，曲牛牛眼神闪烁打量着眼前这位医师打扮的陌生人，只见他一袭素色棉麻长袍，头顶地中海式齐肩散乱的花白头发，脸上卷曲得像小楔子一般的胡须翘向两端，俨然一副古代神医的模样，莫不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这位贾医生竟让曲牛牛产生了三分兴趣。

然眼前的场景如此真实，此刻这位贾医生正掏出药箱中的小香炉和熏香点上， 一边点一边介绍：这是“黑甜香”，烧得很慢，又带点轻微的樱花香气，主要是放松神经用的。

贾医生与甄华耳语几句，叮嘱他治疗期间不可打扰，不可发出声音，以免引起患者焦虑，影响疗效。甄华一一点头应允，担心又期盼地看着眼前对坐的贾医生和曲牛牛。

曲牛牛闻着熏香，发了呆出了神，他感觉这香味十分熟悉，闭眼用力地吸纳着，仿佛又闻见了前女友身上的味道，他贪婪又节制地呼吸着这久违的香气，陶醉着，沉浸着，且不敢太用力，生怕这美好的香气会一下子消逝殆尽。

曲牛牛寻着这熟悉的香气，仿佛回到了2014。

4

她从风中来，又自花中去

“那是一个阳光温热的午后，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外披水蓝色风衣，从清风中走来，热情，灿烂，快活，仿佛一朵半开的芙蓉。”牛牛轻轻地，缓缓地，开始道出他逝去的恋情。

“我们沿着大理路漫步，一路上都是温柔绽放的樱花，微风轻抚，樱花瓣随风飘落，正好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像极了自然形成的“落梅妆”，我竟然看的呆了，而她却看着我发呆的样子嗤嗤地笑了，眉头舒展，梨涡浅现，那一刻，她的脸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好。”牛牛说着说着，脸上竟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甄华和贾医生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牛牛，认真地倾听着。

“我记得我们那天走了很久，很久，聊了很多，很多，从古至今，从天到地，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一直在笑，或微微一笑，或哈哈大笑，她从不掩饰也毫不吝啬于笑容。那时候我走在左边，她走在右边，她大概到我肩膀的位置，我能感受到我们愈来愈近，近到我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那一刹那触碰的感觉我至今记得，凉凉的，软软的，甜甜的，我感觉胸膛发热。而后，我们继续走着，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渐渐微弱，我们从白天走入了黑夜，脚下踩着飘落的樱花瓣，呼吸着清新芬芳的气味，好生欢喜，我确信她也是欢喜的。”

“那一天，我觉得她是樱花味的，清浅而温柔。”曲牛牛讲得动情不已，在甄华眼里，他脸上一贯的阴霾似乎正在散去。

“那么后来呢”？贾医生轻轻地问道。

“后来？后来阳光萎靡，樱花也凋谢了，只剩下了树叶，显得光秃秃的——自此我的世界再没了她。后来我曾看到过她，大概是在梦里，又好像在现实，我也分不清，我有时醒来，有时睡去，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但我真切地看到了，我看到她站在我面前，身体被一树樱花裹挟，慢慢变轻，变轻，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她的形象愈来愈浅，浅得我要用力地睁眼才能看到她。渐渐地，我终于看不清她了，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只留下一地的樱花和鼻腔中清浅的芳香。这情景让我呆滞住了，等我反应过来，想去抓她，却全是空的，我拼命地喊她，她听不见，我好急，好急，一直奔跑着，试图追上她，但她实在消逝得太快，我尽全力奔跑也未能追上。渐渐地，我感觉四肢酸软，胸闷气喘，我好累，真的好累，我终于停下了，我哭了，大声地哭着，而那樱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消散......”此时，甄华和贾医生看到曲牛牛的眼眶中噙着泪水，一颗颗掉落下来。

黑甜香烧完，曲牛牛也停止了说话，只是止不住地流泪。

5

一味“疗樱方”，一枕“黑甜香”

甄华见此情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牛牛，想着一年了，他一直隐忍着，现在哭出来也好。同时他将贾医生拉倒一旁，急切地问他牛牛的情况。

贾医生摸着自己的胡须，皱起眉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据我多年经验，他这个情况应该是患了“帕尼尔金鱼蝴蝶综合征”。

“什么征？我怎么从没听过？”甄华疑惑地追问。

“其实这也是情殇的一种，患者的症状主要就是逃避现实，不愿接受当前的情况，他说的那些樱花的事情大都也是他自己想象的，为的是让自己好受一些，而逃避真实的处境。说白了，就是还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为自己找的借口。”贾医生意味深长地分析到。

“那这严重吗？这可怎么办？您不是专家吗？听说您的方子能治好？”甄华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系在了贾医生身上。

“嗯，这个病呢，只有一个方子能治，只是慢些儿，不能够立竿见影。”

“什么方子？怎么吃法？”甄华忙问。

“这个方子叫做‘疗樱方’：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贾医生熟练地说道。（注：致敬红楼）

“这个方子也不难弄，只怕未必见效。”甄华听了有些迟疑。

“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治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怕走不出阴影么？那时就见效了！”贾医生讲得头头是道。（注：致敬红楼）

听贾医生说完，甄华才反应过来，瞬间感觉又好气又好笑，骂他是“油嘴的牛头，江湖术士云云”。

贾医生笑道：“你请我来也非无用，你看他不是讲出了许多平时未讲过的心思吗？这也是功效啊！实话告诉你，这世上哪有什么治疗情殇的药？要是有，这么容易治好了，那爱情这东西怎还叫人魂牵梦萦，要死要活？哪来这么多动人心弦，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甄华听得一愣一愣，又觉不无道理，只是看着流泪的曲牛牛，心疼不已。

“这样，我可以卖一些黑甜香给你，他状态不对的时候，你就给他点上，兴许他还能说上些话。”贾医生说着从药箱中掏出大把熏香。

甄华看看贾医生，又看看曲牛牛，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