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
[解读]
这是《芙蓉女儿诔》的开篇,按照诔文的格式,开头应交代年月日,但为了不“伤时骂世”“干涉朝廷”,依然套了马甲“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不做具体文字的解释(网上书上都有很详细的注释),只做中心主旨的解读。
太平不易之元,指永远太平的朝代,这里含有明显的讥讽。于内,大观园里已腥风血雨,早就不太平了,于外,作者什么也没说,自己想像去吧。
蓉桂竞芳之月,字面意思是蓉桂竞芳的秋天,但在《红楼梦》中某些词有特定的含义,比如“桂”,绝对不是个好词。夏金桂的“桂”被拆解成“两地生孤木”,直接要了香菱的命,而且“桂”与“贵”的谐音、桂树的毒性、林黛玉口中的“蟾宫折桂”等皆可为证。
而与“蓉”字相关的仿佛只有风流倜傥的“小蓉大爷”,这里不做过分解读贾蓉,至于最后将巧姐卖了的“狠舅奸兄”倒底是贾芸还是贾蓉,可深入细想。
“蓉桂”谐音“荣贵”,直指“金玉派”,蓉桂竞芳,不难理解,现在金玉派得权,“木石前盟”已濒临毁灭的边缘。
无可奈何之日,就很明白了,三句话一脉相承,表达的是贾宝玉伤时感事、无可奈何之情。
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
这四样东西可说道说道,《红楼梦》中无一废笔,此言不虚,凡是作者清楚点到的东西都有所指。
前文说“又备了四样晴雯所喜之物”,这四样东西既是晴雯“所喜”,便与晴雯精神气相通,这四样东西也是作者感情的外显与寄托。
群花之蕊
林黛玉出生于花朝节,象征花神,象征繁荣绽放的生命力。不要被影视剧误导,不要以为林黛玉是清汤寡水的性冷淡文艺女青年,她是活泼的、烂漫的、奔放的,但为什么她的这些特质都被后人忽视,唯留下一“病”字?
因为她遇上一个以群花之蕊为食的人,薛宝钗的冷香丸,想必很多人都印象深刻,如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不是细思极恐。
林遇雪(薛)而凋,薛宝钗的冷寒与林黛玉的灿烂是鲜明的对比,只要对文本稍加注意便能深刻感知。
冰鲛之縠
冰鲛縠是是用细纱织成的皱状丝织物,非常贵重。这首《芙蓉女儿诔》便写冰鲛縠上,显示出宝玉对晴雯珍重和晴雯冰清玉洁的品质。
在第三十四回,宝玉被打后怕林黛玉担心,于是支开袭人差晴雯给林黛玉送了三张旧帕子。林黛玉收到旧帕子后,内心就此被点燃,摧枯拉朽地释放出心中滚烫的爱,写下了深情的《题帕三绝》,其一是: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拋却为谁?尺幅鲛鮹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尺幅鲛鮹”是林黛玉深深的思念、爱慕与悲伤,冰鲛之縠承载着贾宝玉对晴雯(亦是对黛玉)的无限深情,他们的爱是浓烈的、真挚的、滚烫的。
沁芳之泉
考点来了,今年高考题就是对“沁芳”的理解,这里不长篇大论了,概括来说“沁芳”即水对花的润泽与滋养,沁芳泉滋养着大观园的女儿,使她们盛开出美丽的生命。
而且沁芳之水由潇湘馆而来,这是旖旎的隐喻,是宝玉对林黛玉的眷恋,“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展现的是良好的生态圈中万物萌生、欣欣向荣的样子,这也是爱情与生命最美的样子。
枫露之茗
熟悉《红楼梦》的人对“枫露茶”事件一定不陌生,“枫露茶”事件无头无尾无始无终,夹杂着和稀泥的袭人、拎不清的李嬷嬷和莫名消失的茜雪,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无人能给出定论。
至少在这里可以得出,“枫露之茗”是晴雯所喜之物,是她美好精神世界的象征。但在“枫露茶”事件中,枫露茶被打碎,茜雪被驱逐,李嬷嬷被降职,袭人一个双杀后正式上位,对于“枫露茶”事件,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
至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前面已经很清楚地交待了,是小丫头胡诌了一句,贾宝玉就信了,还深以为然。
“芙蓉”在《红楼梦》中也有特定的意象,最经典的便是贾宝玉生日宴上所掣的花签,林黛玉的便是“芙蓉花签”——
黛玉默默地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莫怨东风当自嗟。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做芙蓉。”黛玉也自笑了。
对这一段解读的人也很多,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但可以肯定的是,晴雯与黛玉共享“芙蓉”的意象,共同拥有它“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
《红楼梦》其实很简单,作者的是非观非常清楚明白,他高歌赞美“真善美”,用力抨击“假恶丑”,可惜的是,真善美就在那里,但很多人却根本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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