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满分作文在网络上发表并附带了阅卷老师的评语,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最主要的争论还是关乎高考作文的写法——毕竟考试这个事儿,不是日常吃饭,怎么样去琢磨阅卷老师的心理,是每一届广大高三考生在考前必须做的事情。
特别是作文,但是作文最重要的是猜题。因为作文的给分灵活度,让它不同于理科,充满了个人意志的玄幻,所以才会出现第一位老师给出39分(相对于60分满分,这仅仅是及格),而后面两位老师给出55分,并且因为较大的争议最终由组长判定为满分。
作文本身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高考的阅卷,特别是对于没有具体标准的作文判定,这种对学生常识考核的大多数结论选取方式,是没有问题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大多数老师认为好的,就真的好吗?
这其实并非考生与社会认识的矛盾。他只不过是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应付愚蠢的语文作文阅卷方式。你以为他会用“嚆矢”,不会用“响箭”吗?你以为他会用“孜孜矻矻”,不会用“勤勤恳恳”吗?你以为他会用“肯綮”,不会用“关键”吗?你以为他会用“振翮”,不会用“振翅”吗?
其实他都会。他只是故意使用这些词语,在高考阅卷老师前面一搏,而这位老师不过是中了这小孩的“圈套”罢了。
所谓“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很显然,两位打55分和最终判定满分的这位专家,就是元好问诗中的“诗家”,对晦涩艰深的“西昆体”爱到不得了——其实这并不是问题,苏轼等大学问家也喜欢西昆体,喜欢玩味用典、生僻字带来的文化快感——但是,他本人写诗词却是极其通畅明白的。
文学的艺术性,绝非生僻字给人带来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文学从功用上来说,是大儒、大学王安石的“诗词,末技儿”,从艺术性上来说,是交流、是共振,是通过修饰文字让诗词文章更具有说服性。
也就是说,文字本身——不论哪种体裁,都是议论文,最终的结果都是为了说服读者——仅仅是说服的目的不一样,说服的路径不一样。
西昆体也是如此,但是在说服的文字乔饰中逐渐失去了情感的注入,丢失了诗歌的本心,这就是西昆体虽然师从李商隐,却为世人所鄙弃的缘故。
其实从西昆体和香山体两种完全相反的文字态度在世间的流行状况,就可以看出人民群众对文字的态度——简明精要、条理清晰、意味深远才是真正的好文字。
但西昆体的盛行就在于话语权的把握,喜欢这些文体的都是大学士,难免不在社会诗风的导向上让一些小诗人趋之若鹜,从而导致整个诗风的走偏。值得庆幸的是,在北宋,大多数文人是清醒的,包括梅尧臣、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苏轼,都对诗风、文风归正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可是在今天,将这种生僻字作文捧上神坛的西昆体老学究们又出现了,我们还有没有王安石,欧阳修?
说起来,这位专家的身份还有点像当年的欧阳修。其实诗文归正的理念是梅尧臣和另外一位诗人提出来的(忘了,待查),为什么我们都奉欧阳修为北宋诗文归正的领袖呢?
因为欧阳修主管科举考试,就好像今天高考的出题人。他在理论指导下,指挥棒一挥,手中有权好办事,这样北宋的文风才得以清正起来。要是西昆体的那些人占据了这样的位置,后果可想而知,必然是满朝的西昆体,一朝廷的老学究。
话都说不好,如何治国?
这篇作文本身问题不大,我大概看了一下,那些生僻字词是能够查到的,把它翻译过来也并不影响阅读,其行文理念、说理方式也没有大的问题。其实就是要在保留传统的基础上追求创新,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而作者利用了这种文言生僻字来替换一些关键字词,说不定也是一种行为艺术,在使用这种传统文化的角落来表达现代语境——但是,这是行为艺术,我们可以欣赏,但是绝对不能立为榜样——因为只要是榜样,就会有后来者、模仿者,这种阅卷标准存在一天,就必然会出现投机取巧者。
虽然投机取巧是考试的技能之一,但是这种引起公众不适的行为艺术绝对不值得推广。
关于作文本身,在专家和一些人看来,小孩的用词虽然生僻,但是无不精准,所以值得表扬他的知识广度和精度。我们看他开篇一段,如果不使用生僻字会怎样。
因为前面有图片,我们就不誊写原文,只写一段用常用字代替过的。
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警示,起源于传统家庭和社会的价值观正在失去他们的借鉴意义。但是面对着如天空广阔的无限未来可能,我认为按照卡尔维罗“树上的男爵”的承上启下、循序渐进的生活态度,要好过没有根底、盲目过早的振翅起飞。
本人文字能力也是有限,但是应该能够大致读懂。我们可以看到这篇文章的立意是鲜明的,反而是文字的生僻阻碍了它的表达。一篇好的文章,不能只有立意深邃,更需要的是表达清通。
而第一位老师只给了他及格分,很大原因就是觉得表达重于立意,后面两位老师给了高分,就是认为立意高于表达。
至于组长给出满分,这就有点爱屋及乌了。因为立意的深邃完全忽视了表达的方式,这是忽视大众阅读能力的自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篇文章才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在普通人眼中,看都看不懂,讲什么道理?
这么说有一定道理,但也不是绝对有理。
因为看不懂,更重要的原因是在读者自己,而非作者。但是将这种明显超过大众阅读水平的文章作为满分标榜,则是不应该的。这其中有个度,这个度如何把控,据说教育部门已经介入调查,那自然会有公论。
以个人看法而言,文章内容没问题,但是表达必须扣分。
鲁迅在《作文秘诀》中揶揄:
至于修辞,也有一点秘诀:一要蒙胧,二要难懂。那方法,是:缩短句子,多用难字。譬如罢,作文论秦朝事,写一句“秦始皇乃始烧书”,是不算好文章的,必须翻译一下,使它不容易一目了然才好。这时就用得着《尔雅》,《文选》了,其实是只要不给别人知道,查查《康熙字典》也不妨的。动手来改,成为“始皇始焚书”,就有些“古”起来,到得改成“政俶燔典”,那就简直有了班马气,虽然跟着也令人不大看得懂。
这位考生的作文,正是满满的“班马气”。这次运气很好,得到了西昆专家的欣赏,拿到了满分,虽然被万众热议,但是与他无干。
我甚至认为其实是年轻学子内心的小叛逆怂恿着他,做出这种嘲笑阅卷老师的行为艺术。
他早已做好了零分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教育、这世界就是这么荒唐,从及格到满分,这和《平安经》指鹿为马的新闻对着看,也算是充满了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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