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花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3-09-16 07:30 被阅读0次

    院门前的木箱子里有两棵洗澡花,栽在牵牛花前面,它们和院内的鸡冠花都是浅夏时光被我一道盗回来的,开花的时间也差不多。早有牵牛花,晚有洗澡花,它们互相辉映,相互搭配,让平淡的日子有了色彩。

    洗澡花是老家人的一种称谓,苏州人称之为夜饭花。静静一想,意境倒也相似,说明这花的特性撒到哪里都差不多,都是要捱到黄昏时分才开得茂盛。

    我不是无缘无故想起这种花的。最起码在上海我还很少到过它,不会产生没来由的遐想。但在我的老家,若是盛夏回去,从红旗闸向西几十米处下江堤,就见到公路两边都是这花,连着成条挤成堆,编织成灵动鲜活的篱笆墙。开得红红火火,肆无忌惮。全然不顾人的感受。

    想到这种花是在抖音里刷到一个人,她关注并天天给我点赞时,引起我的好奇,我才对她不时多看一眼,但怎么仔细打量还是没印象。便跑到她的作品里,想寻找一些痕迹,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影子,最终还是有些失望。

    后来实在憋不住,便私信问她是哪里的?她说我是程家墩小云啊!我有些惊奇,她竟然是我家同族的小姑,以前相隔不过三户人家。从她嫁到江南的青阳县后,一晃好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小姑比我小,辈份高。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春天讨猪菜,夏天玩石子,秋天的晚上到生产队的稻场玩丢草把,躲猫猫。但我一直都叫她的名字,小姑是叫不出口的。

    上初一那年,老家开始土地到户,家家都有土地,再听不到队长喊出工的大嗓门。她的哥哥姐姐也都先后成了家,比我小一点的小姑便“提拔”成家里的主要劳力。

    放暑假时我总是借口做作业,看书,来逃避进庄稼地里,母亲也不让我去,在家搞些家务。去村中间里大河边洗菜,挑水都要经过她家门前,白天很少看到她,但能看到她门前的小花园,这是有姑娘家的标志。男孩子不喜欢花,更恨烦人的野草。花园不大,用木槿的枝条围了个圈而已。乡下的姑娘没有奢侈心,里面有一株栀子花,大丽花,更多的是洗澡花,主茎粗壮,枝节像鸡骨头般粗细不匀称,节和节如两个圆粘在一起般。一朵朵小花如一只只喇叭缀满枝叶间,倘若是中午,这些昨晚开的小花受不了夏日高温般耷拉着面孔,封闭了通往心灵的大门。

    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却没有这个福份,天气越热越要往地里赶,那些干涸的棉苗,玉米苗需要水来降温解渴。她瘦弱的肩上过早地披上了烈日的烘烤,承受着一担担水的重压。

    到了黄昏,小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匆忙洗洗完毕,一盆散发着香皂气息的洗澡水泼在花园里,干涸的泥土发出“嗤嗤”的响声,受了雨润般的享受过后,洗澡花神奇地张开了粉红的嘴唇,如果你静下心来,会听到一支支乐曲回响在即将降临时夜色里。

    坐在竹榻边乘凉的小姑也像盛开的一朵洗澡花。

    小姑二十岁左右就出嫁了。我不记得她是什么季节出门的,或许那时候我在街上做生意,或许在村委会那边开小店。反正没去喝喜酒。我也随后选择了外出,逃离了那块只生长不起眼花草的村庄。后来每年只在年底时回家看看,再也没见过洗澡花。也没有见到她,连一点点的信息也不知道。

    有了私家车后回去的次数多了些,每次回程家墩我仍旧喜欢去大河边逛逛,寻找一下儿时的乐趣,复盘曾经留下的印记。每每从她家门前路过,我都感觉到无比惆怅,曾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不见了,满目的树木杂草,间或有一丛丛的野蔷薇替代了记忆中花园里的洗澡花。蔷薇花是淡白色的,远不及洗澡花那么鲜艳。

    昨天有人说它叫“夜来香”的,这和“洗澡花”“夜饭花”的名字都很相符。我从度娘那里了解它的学名叫紫茉莉,一个雅而不俗的名字。

    其实乡下有许多这样的花花草草,鸡冠花啊,多风景啊,栀子花,牵牛花等等,它们陪伴着我们度过了一段童年有趣而又欢乐的时光,让苍白的回忆有了多姿多彩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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