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原谅（四）

（三）梦魇之外

【小说】原谅（四）

大刚的酒局终于散场了，他抬手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零点。手表上的日期窗口处在17和18之间，以前他从未留意到这个情况，对于轻微强迫症的他，略微有些不适感。他脑子里划过一个词——“七上八下”。随即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手腕，似乎想把日历的数字调整到位，可惜日历一动不动，像是一场抗议者的静坐。

南方城市的盛夏，无论深夜还是清晨，似乎与中午的温差都不怎么大，一直在30度以上，再加上他的匆匆脚步，等到家门口，大刚也已经接近汗湿，酒劲儿也散去了许多。脚步声刚停，他便听见屋子了孩子异样的哭声，像是喊声，或者更像是在求饶。他喊了一声“小寻，还没睡吗？”顺手打开了房门。

孩子听到他开门，喊声更大了，那喊声尖利地颤抖着：“爸爸，爸，爸~”。大刚来不及脱鞋子，开灯，径直冲向卧室。他边走边关切地问道：“小寻，宝宝？怎么了？”。没有回答，只有孩子口中断续而短促的“咹咹，咦咦”的声音。

打开卧室门，空调的冷气和孩子的喘息声让他刹那间清醒了许多。借着台灯的光线，他第一眼并没能发现孩子，只看到小寻在趴在床上，她并不算很长的头发，盖住了大半边脸，辨不清脸色和表情，只是纹丝不动。大刚的心突然一下子紧了起来，他循着孩子的声响，在小寻身下，床沿与墙壁之间狭窄的空隙里，发现了一个满头汗水的孩子，当时他被被压得仅能短促地呼吸。

他看到这一幕，片刻没有迟疑，一手挪开妻子，一手把孩子拽了出来。看着已经疲惫不堪但仍忍不住抽泣的孩子，大刚心中升起一股愤懑，脱口而出：“小寻，你怎么搞得？小寻？” 他放下孩子再看看妻子，他似乎察觉到，妻子可能不仅仅是睡着了那么简单。

他安慰怀里的孩子道：“没事了，爸爸回来了。” 自己心里却升起难以抑制的忐忑。

“小寻这是怎么？难道是昏迷了？之前没有出现过啊，她贫血我是知道的，难道还没好，就算没好，但那顶多会没有力气，不至于昏迷吧？应该肯定不是什么大事情”大刚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自我宽慰着，一边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微弱但还算均匀。接着拍了几下她的脸颊，但依然无法唤醒。

“我靠！”他不禁大惊失声，虽然那声惊叹并不大声，但分毫不减惊愕之情。他赶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强作镇定地说：“医生，青云苑二区8栋，快来，我老婆可能是昏迷了。。。拜托，请快点！谢谢，谢谢。。。” 说谢谢时，大刚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有几分僵硬。孩子看到他流露出来的情绪，咧开嘴巴，压低嗓子，悠长地哭起来，这次哭的内容与之前迥然相异，略带着委屈。然后是恐惧，随后是忧伤。

“不要哭了，爸爸在呢，没事的，没事的，别哭了。”大刚此时心烦意乱，机械地重复着生硬的安抚，想尽快稳住自己的方寸。他俯下身子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掐一下昏迷者的人中，可是掐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敢太用力，于是只得停手。

这时他看到妻子只穿了一件短裤，露着白花花的腿，觉得是不是应该给她穿件长裤，对的，他慌忙找来长睡裤给她穿上，顺势看了一下妻子的上身，心想：“要不要给她穿件胸衣，昏迷了能穿内衣吗？她从来没有这样穿着睡衣，而且不穿内衣，就外出见人，她曾经说过这是女孩子与大妈的最明显的区别了。我这样把她送出去，她醒来会不会介意啊？”。

想到这里，大刚又急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内衣，刚蹲下准备给小寻穿，发现她呼吸本就微弱，转而又想：“哎。要不还是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怕是脑子进了水。。。万一要是呼吸不畅，窒息了可不得了。对了，她是什么时候昏迷的，为什么会压着孩子？” 大刚转过头对了孩子，问：“妈妈是什么时候压住你的？”

孩子不知道怎么表达时间：“妈妈压着我好久，她不说话，她把我压瘪了。。。再也不玩压瘪的游戏了。”

这时大刚听到了安静的夜空里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不一会儿又听不见了，兴许已经进了小区，担心扰民关掉了。他对孩子说：“等一下救护车会把妈妈接去医院，你和爸爸一起陪妈妈去医院好吗？” 孩子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嗯！”也许是因为见得少，在大刚眼里，孩子大部分时间是十分乖巧和惹人怜爱的。

不一会儿急救医生就进门了，她不紧不慢地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妻子的眼睛，听了一下心跳，然后又摸了一下脖子，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旁边的大刚和孩子一声未出。

做完简单的检查，医生站直身子，一边整理听诊器，一边望向大刚，问道：“什么时候发现昏迷的？”

“打电话的那会儿，大概十分钟前吧。”大刚回答道。

“恐怕不是十分钟吧，就是，就是，好久好久压瘪的游戏，爸爸才回来，才回来救我的。” 孩子连忙补充道，大刚摸摸孩子的头，示意他安静，扭头面露难色地对医生说：“大概这个时间段吧，当时只有孩子在家，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医生闻到他的酒气，也没再多说，声音不大但很郑重地说：“贫血，疑似甲亢，现在轻度昏迷，赶紧吧，抬上车，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