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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又是深夜
小寻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她想杀死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他两岁半的男孩儿。而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象过杀人这种事情。差点忘了,他的丈夫,也就是男孩的爸爸叫大刚,因为小寻最近也时常忘记这个人。
今天是大刚出差归家的第二天。因为老朋友找他叙旧,推脱不掉,所以出去吃饭,但夜渐渐深了却依然没有回来。微信隔一会儿响起一次:“晚归一小时”,然后又是一条“预计还要晚一点,你先哄孩子睡吧。” 她不想回信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之前的她还总是想着男人会早点回来,反复确认他几点回家,期待着他能帮自己照顾一下孩子,她自己能到厕所里安静一下。后来次数多了,她便懒得央求,曾经有一次她似乎追得“急”了,她丈夫居然把电话给了同事,让他帮忙解释。她受够了,她只不过想找个人帮忙,她不是想破坏男人们聚会的雅致。半小时后,微信又响了一声“小宝睡了是吧,你也睡吧,晚安宝贝,我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抬眼看了看还在上蹿下跳的孩子。然后又把手机捡起来,把微信里丈夫的备注名称从“孩子爸”改成了“渣男刚”。
因为丈夫工作的原因,她几乎独自带照管孩子两年有余了,精神总是处在崩溃的边缘,自从生完孩子,她的贫血症就一直没能好转,有一段时间,婆婆总是买鸡肝回来,说是就当食补了。几次过后,她现在闻到鸡肝的味道就无法抑制地冲进厕所去呕吐,甚至连提到鸡的这个字,她都会恶心得眼圈发红。
近来,她总感觉自己莫名地心慌,有时她能明显感到胸口的心脏强烈地挣扎着,剧烈的时候,她甚至需要扶着门框缓缓地坐在地上,等待着那阵悸动过去,然后自己再吃力地慢慢爬起来。渐渐地,她开始辗转到深夜才能入睡,不止一次,凌晨两点半,她走进洗手间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似曾相识:那张脸变得消瘦起来,下巴尖尖地显露出来她小时候的模样,眼睛也显得更大了,那肤色的白得夸张,似乎快要超过眼白的白,头发凌乱地散落着,刘海被汗湿粘在了脸的一侧,憔悴的样子一度让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出窍,抑或是对着镜子的本来就是自己的鬼魂。
刚结婚的时候,小寻是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姑娘,白净的皮肤可以透出黛色的青脉,靓丽的大眼睛自然而清亮,婉转地流露着春春的机灵,加上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这一切给她十足的自信心。她很爱笑,她说“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笑点低”。她从不认为自己姿色上乘,但婚前的追求者也是络绎不绝,但无一例外被她拒诸千里之外,男生们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爱不需要理由,但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一个解释,在曾经很多个无法入睡的夜里,而今天又是很多过往的延长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自己现在的丈夫,她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选择,那么轻信这个男人的承诺,尽管她已经察觉出了他自私的端倪,却仍然选择相信他会为她而改变。她很后悔那时匆匆决定结婚,草草地就张罗着把自己嫁给了人。她后悔没有能多了解一点这个男人以及他背后的家庭,后悔一味地沉醉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被男人骗,也被自己骗。她更想不通的是,后来他们居然有了孩子,而且在怀孕期间她还感觉自己重温了恋爱般的幸福。不过,好景总是不长,40周过后,她生了一个男孩,也生下了她一生中最大的悔恨,一种她至今不曾原谅自己的悔恨。
又是深夜,她盼望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出差终于回来了,但现在仍然没有回家。他也许就在离小区不远的拐角大排档,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啤酒,一阵一阵地说笑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她低头透过自己的头发,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把双手慢慢移近自己的眼睛,发丝之间仿佛衍射出一团温润的光,那片光来自她纤细的手指,那是一双多少人梦寐中都想牵起的手,如今这双手却拉不住任何人的一个衣角。她感到自己疲惫不堪,她感到阵阵冷意,但胸口和后背却总是不经意渗出汗水。
“妈妈,来陪我玩咯,帮我修好咯,这个车子老是坏掉。。。妈妈,帮我修吧。。。”孩子跳过来,举起一辆玩具车,他很喜欢把车头和车尾拆开,然后找他妈妈修好,这个游戏已经完了一晚上了,拆了再修好,不下十几遍了。小寻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消散,这一刻,她忍无可忍,大声吼道:“别吵了!!你看看几点了,还不睡觉?!!” 孩子听到这貌似突如其来的怒斥后,委曲似乎到了无限大,嘴巴一咧开,泪水立刻便盈满了双眼,隔了好几秒钟,才哭出声来,抓着玩具的小手激动地颤抖着,他那一刻的愤恨似乎可以摧毁一个宇宙,随后一扬手,把玩具车头丢向了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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