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问题，这种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源于陕西凤县的嘉陵江，全长1345公里，从双女石流入四川南充。
老县城一带，卵石河床间有大型磐石，河道弯曲多，有“九曲回肠”之说，尤其青居街一段，号称天下第一曲流，17公里的水流弯成一个360度的圆，水路就占了359度，300多米的陆路仅占了1度。古时候做水运的商人，早上从青居街这头出发，走了一天的船，靠岸一看，还住头一天的客栈，哈！
文小美就出生在这360度的圆里，青居街上，这里有江，有树，有知时节的好雨永远淅沥沥地下……
1.
小美名字有个“美”字，但小时候吃了皮肤黑的亏，外号丑妹头，加上学习成绩一般，在同龄的女孩子里，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但偏偏最起眼的女孩子喜欢她，跟她做好朋友。
小美的好朋友叫吴佳雨，天生美人坯子，一双杏眼镶在鹅蛋脸上，小嘴一嘟，浅浅的酒窝让她的任何表情都笑意盈盈。
有一天晚饭过后，佳雨的妈妈找到小美的妈妈，说佳雨在手臂上刻了一个“忍”字。
小美妈妈瞪大了眼睛：“天啊！现在这些娃儿才不得了！”
“是你家小美教她刻的。”
妈妈把正在看电视的小美叫到卧室，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掀开衣袖，果然有一个“忍”字，暗红色的。
吓懵了的小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妈妈抓得很紧，手指仿佛要嵌进小美的皮肉里。
“是吴佳雨教我刻的。”
“叫你不学好！”妈妈抓小美的手，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瞄准小美左脸，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想象中痛，小美蓄了一眼的泪水终于包住了，她很骄傲。
2.
最快的是时光，最痛的是成长，最美的是远方。
小美、佳雨和大江，作为家属楼小伙伴们的先驱，去到县里上初中了。
佳雨通过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进入了省属重点中学，小美和大江，没这个实力，家里也懒得让他们去试，读了一所普通中学。
佳雨和小美每周都通信，介绍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不适，倾诉对彼此的想念。
第一次见面，是小美去看佳雨，那天下着小雨，周日下午不上课。
“省重点就是不一样啊！”
“你现在骑自行车啦！”
“嗯嗯，我妈工作调到县里了。”
“看你信里说了。”佳雨摸着小美的车，那是一辆24圈的，凤凰牌斜杠自行车，蓝色的车身，点缀着黄色和红色的花纹，座垫、后座、车筐都是黑色的，鼓鼓的车胎，让人忍不住想骑上去把它压得瘪一些。
“她说骑车回家快些，哈哈终于给买了。”
“想当初，还是我教你骑车呢！”
“我晕！明明是我教你好吧？”
两个人争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谁才是先学会骑车的那个人……
3.
在花一样的年纪，爱情总是来得像风一样，你不知道它何时起，也不知道它向哪儿吹。
第二次见面，小美坐在自行车后座，大江载着她。
大江喜欢佳雨，他说佳雨的嘴巴嘟起来，下巴特别像包子，他爱吃包子。
大江听说小美约了佳雨见面，一定要跟着来。
“你信里说的那个男生是啷个回事？”佳雨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是说哪个男生？现在小美操得好，身边男生多得很！”
“张大江，你娃好久学会抢答了？见到吴佳雨就紧张是吧？”
三个人嘻嘻哈哈一下午，最后，佳雨还是没打听到那个男生的故事；最后，大江也没得成送佳雨回学校的愿。
“吴佳雨，我送你吧！把你送过白塔大桥！”大江尽量把这句话说得自然些。
白塔大桥横跨嘉陵江两岸，东头是老县城，一下桥就是大片的田地，再抬头，是高高的石阶连着白塔山，上面矗立着的，是见证千年风雨的白塔，后面掩藏着的，是一整个县城的老屋。
大桥西边直通市区，桥头下就是传说中的模范街，整个一条街都是各种商店，是南充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傍晚六点过，各种夜市摆出来，佳雨看中了一件毛衣，小美喜欢上一条项链，大江想买一块电子表，最后，他们决定，回学校开始攒钱！
佳雨回头望了望人来人往的模范街，一屁股坐到了自行车后座，搂着小美的腰：“文小美，辛苦啦！”
南充的女娃儿，坐着2路车去捉奸
4.
后来，佳雨每周会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小美的，一封是大江的。
小美不再提到那个男生，大江总是告状，说小美不好好学习，操社会去了。
小美来信说开设物理课了，她听不懂；大江推荐了几本参考书给佳雨。
小美写道：吴佳雨，我们换体育老师了，我唯一喜欢的课也没了；大江说：吴佳雨，最近《泰坦尼克号》太火了，我们去看吧！
看电影那天，天有点阴，佳雨和大江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好久，直到电影开场，小美都没到。电影很长，佳雨哭得很惨，然后他们又在电影院门口等小美。
突然，一辆自行车刹到两人脚前，两辆自行车刹到两人面前，三辆、四辆……一共七八辆车，他们一只脚踩地上，一只脚踩踏板上，歪着身子，瞅着大江和佳雨。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小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把车靠好，走过来。
“急死了，又不敢给你妈打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让林哥请我们吃凉粉。”小美凑到佳雨耳边小声说。
5.
佳雨在信里说：文小美，见字如面却又好久不见。接触不多，虽然我觉得林哥他们不是坏人，但还是希望你花更多时间学习，请张大江监督你，我就不单独回信给他了。
佳雨写道：文小美，中考在即，加油加油，我等着搭你的自行车上学哦！张大江，请监督文小美。
佳雨在信里夹了一张卡片，画面是杭州的西湖，她的理想是考上浙江大学，在断桥上骑车。张大江，上次借给你的参考书，下周见面记得带上，另请监督文小美。
中考之后的八月，有火炉之实而无其名的南充，热得让人抓狂，白塔山下的嘉陵江里，密密麻麻都是人，有些人说游泳，其实是在洗澡，但小美和佳雨说游泳，则是在洗脚。
“文小美，你要在河边坐一下午哇？出去莫说你们是嘉陵江边长大的！”林哥的话听起来是嘲笑，林哥的脸看起来是喜欢。
“要不，我们下水试一下吧？”佳雨坐不住了。
“你去吧，让林哥教你，我那个来了……”小美把手指放在嘴边，使劲挤着眼睛。
折腾了一下午，林哥的手臂、大腿、下巴等处不同程度受伤，终于让佳雨明白了，在水里洗澡比只洗脚舒服多了。
“你居然让林哥教吴佳雨洗澡，脑袋进水了吧？”大江的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是教吴佳雨游泳。”小美把游泳两个字说得特别响，拉得特别长。
6.
新学期开始前，小美和佳雨要去挖五年前埋在山坡上的许愿瓶，在她们经常挖折耳根的半山腰上。
“糟了！挖土的刀忘在自行车框框里了。我马上去拿！”
“文小美，你慢点跑！”
佳雨可不想就这么干等，她弓着背在草丛和藤蔓间扒拉着，很快确定了埋许愿瓶的位置，然后顺手扒出一个锲形的石块，准备先动手。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竟然是大江！
“张大江，你到这来做什么？”
“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我和文小美来挖东西。”
“我来找你，有点事……”大江一边说，一边靠近佳雨。
本能地，佳雨有些紧张了，她往后退，可刚退两步就贴山腰上了。
“吴佳雨，我其实喜欢你，我，我……”大江越走越近。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了！”
“你喊嘛！没人听得到！”大江一下子伸出手来，像要抓住佳雨的样子。
佳雨急了，举起准备挖土的石块，朝着大江的脑袋，最后砸在他挡来的手臂上。
佳雨要跑，大江一把拉住她，两人一起摔到了泥上。大江当时的样子真的非常可怕，他迎着佳雨扑腾的双脚往上爬，眼看就要抓住佳雨的肩膀。他一边爬，一边说:“你以后，别让男生教你洗澡！”
“是游泳！张大江！你在搞什么？”小美终于出现了，趁着大江发愣，佳雨爬起来跑到小美身边。
小美赶紧给佳雨擦眼泪，佳雨却一把抢过小美手里的刀，比着大江，又比着小美，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佳雨一个人跑了，小美瞪着大江，沉默之后，她大声说：“你脑子进水了吧？”
跑到山下，佳雨已经没有影了，一把带泥的刀，躺在车筐里。小美骑上车飞奔，大江在后面追了几十米，慢慢停下来，撑着膝盖踹着粗气。
7.
暑假，是学生们一年中最舍不得说再见的时光，因为和寒假不同，家长们不用和亲戚比较孩子的成绩，这是多少压岁钱也换不来的轻松与自在。
但偏偏，这样的时光也是最短暂的，在一次次睡不醒的懒觉里，在一个个热得不敢出门的烈午后，暑假就过去了。
新学期开始，佳雨坐在省重点的火箭班教室，大江进了隔壁的隔壁的楼上的普通班，小美，则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白衣天使预备员，在隔了一条江N条街的卫校开始新生活。
小美和佳美继续通信，但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不再及时回信，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小美和佳雨之间，应该是讨论不出来的。所以，每次见面后，她们都剪刀石头布决定，谁来写下一封信。但剪刀对石头输了，谁出的剪刀，她们又争论不清了。
然后，她们似乎又很久不见了，没有对方的消息，日子似乎过得很平静，但其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二那年圣诞节的前一天，大江到楼下的教室找佳雨：“吴佳雨，我，我，我……借我一点钱……”
原来大江恋爱了，对象是高一的学妹，他们每天一起打饭，一起在操场单杠下吃饭，一起在跑道上散步，一起……然后，大江一个人去借钱。
在卫校混了两年日子，小美开始实习。妈妈给联系的一家医院，安排在最吃香的儿科。
实习第二周，老师安排小美给患儿打针，注射是小美在学校最喜欢、也是学得最好的课程。她很高兴地拿起针筒，成功地扎了三针，都没扎进血管。
这个坚强的九岁小勇士终于哭了，小美也终于确定，自己吃不了这碗饭。
“那就把这碗凉粉吃完！”晚饭的时候，林哥安慰小美：“我养你就是了！”
在小美之前，林哥交过好几个女朋友，没一个长久的，但和小美，林哥说，他想感受一下七年之痒的味道。
佳雨的变化，则是内心的翻江倒海。
高中以后，她在班里的排名不断往下垮；她的理想，也从浙大改成了川大，终究还是做不了江南的女子。
8.
“417寝夜话时间到，今天的主持人，三小姐吴佳雨，大家欢迎！”
佳雨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女主角刚满二十岁，她将在一个月后嫁人，男主角是相恋七年的男朋友。
“哇唔！”姐妹们纷纷表示羡慕。
佳雨继续讲，男主角对女主角很好，他本是操社会的，就是电影里的“古惑仔”啦！女主角当了几年的“嫂子”，风光无限。
有一次，在一个广场，她被另一伙人捉弄，连人带车摔下楼梯，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差点残废。后来男主角就洗手不干了，接手了家族产业。
因为女主角是中专毕业，又一直没上班，男主角家里都反对二人，但是，男主角宁愿和父母断绝关系，也要和女主角在一起。
“天哪！”姐妹们的春心开始荡漾。
是的，女主角很幸福。可是，男主角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她最好的朋友一直保持联系，并且，偷偷见面。
“晕啊！”姐妹们都撑起了脑袋。
“你们说，那个好朋友，还应该继续和男主角联系吗？”
这次，姐妹们都没有说话。
南充的女娃儿，坐着2路车去捉奸
9.
最美的是新娘，最痛的是当娘，最快的还是是时光。
小美生娃的时候，佳雨正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大江忙着给第二任女朋友准备生日礼物。他们第一次见到小小美，她已经坐得很稳了。
“文小美，你的阔太生活过得不错啊！”
“要不我包养你？让你做个二手阔郎？”
“请你们二位注意点早教好吗？”
几句话一说，好久没聚的三个人，终于找到点感觉。
听说佳雨找了外企的工作，小美想起了什么似的，钻到卧室里，拿出一个Gucci的包包。
“吴佳雨，你运气好哦！我老公又给我买重了一个包包，卖也不好卖，送别人我都舍不得，送给你背。”
姐妹俩背着一样的包包，开开心心去聚餐。林哥因为工作上的事来晚了，他说酒就不喝了，晚上还要陪小美喂奶，讲个笑话道歉吧！
说是以前家里来客人，妈妈是这样说的：“叫阿姨。”我叫：“阿姨。”妈妈说：“叫叔叔。”我叫：“叔叔。”后来有一次，妈妈可能觉得我有分辨能力了，就说：“叫人。”我叫：“人。”
大家都觉得好笑，只有小美有些愤懑：“这个笑话不是我昨天讲给你的嘛？我亏了……”
10.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小美觉着，生娃才是要趁早。当同龄人还在忙着相亲、为先买房还是先结婚纠结的时候，文小美已经开始自己的事业计划。
“林哥，我想到公司上班。”
林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放心，我不当官。”小美抱着枕头凑到林哥身边：“我想好了，我对广告感兴趣，我去广告部吧，从基层干起！”
就这样，文小美摇身一变，从全职主妇跃身时尚白领。
每天早上，把女儿送上校车，小美转身回车库开车，到公司楼下，换上高跟鞋，踩着“太阳当空照”的调子，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的成绩如何，很难判断。一来小美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二来她的搭档能力超强，是公司从省会成都高薪挖来的广告精英。上个月在全市上的一个电梯广告，已经在这个月的销量里看到效果，昨天营销总监找到小美，说是月底要搞一个聚会，邀请小美部门参加。
小美给佳雨发信息：吴佳雨，你好久回南充，我请你吃饭。
佳雨回道：咋啦？要给林哥添儿子了？
小美给大江发信息：张大江，你好久把你现在女朋友甩了，我请你吃饭。
大江回道：赶紧的，给我介绍吧！人家现在空窗期……
11.
月底的聚会，营销部安排吃鱼头火锅，然后到江边游艇打麻将、K歌。
火锅常吃，但麻将不常打，至于唱歌，小美都不记上一次唱K到深夜是什么时候了，这次她特地跟林哥请假，由他带女儿睡觉，自己要认真嗨！
小美点了一首本多RuRu的《美丽心情》，被嘲笑跟不上时代，但有个女孩像找到宝一样，抢话筒要合唱。女孩叫西西，虽然年龄不大，却是营销部的老资格了。
在KTV遇到一个点歌点到心里去的人，大概就和当年的伯牙在汉阳江口小山下遇到子期一样，觉得知音难觅吧！
西西成了小美在公司的好朋友。
但正是这个好朋友，打破了小美稳稳向前的生活……
那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小美收到一条信息：北湖宾馆大堂，遇到你的老公和一个女人，戴着和你一样的项链。
小美摸了摸脖子上的坠子，那是林哥两年前从印度带回来的礼物，他说：我不在身边时，它帮我保护你。
像往常一样，小美收拾东西，跟同事告别，坐电梯下楼，她按下了一楼。
手机信息声再次响起时，小美已经走到2路车的站台，这是读书的时候最常搭的一趟公交车，载着她去最繁华的市中心，或者去青春逼人的运动场，或者去西山赴打着健身名义的约会。有时，林哥会骑着自行车，跟着车朝她挥手，直到，小美上了他的后座。
但是2路车到不了北湖宾馆。
12.
佳雨终于回南充了，大江也正好相亲失败，小美组织聚会，大家都来了。
“这是吴佳雨、张大江。”小美给大家介绍：“这个是我的同事，西西妹子。”
作为新成员，西西觉得自己有活跃气氛的义务。
外国人套近乎聊天气，中国人聊房价准错不了。哪里的房子性价比高，哪个楼盘千万不要买，西西成功地挑起了话题。
大江讲了他周末相亲，女方问他有没有买房的事。他说：“她直接问我耶！没有任何前戏，直接问哦！”
“是前奏！”小美很冷静地纠正大江。
佳雨则把学区房的概念带给大家，她说在北京等大城市，学区房才是最贵的。
“我还是觉得江边的房子最好！”西西一脸的茫然。
正当大家热络起来的时候，小美突然问了一句：“吴佳雨，今天怎么没戴你的印度宝石项链呢？”
除了大江，三个女人都沉默了。
最后，佳雨说：文小美，你怎么知道林哥先爱上的是谁？
又是这种问题，这种在文小美和吴佳雨之间，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13.
第一次见林哥的时候，他请大家吃凉粉。
佳雨觉得不够辣，她让老板再加点辣椒。林哥说：“天啊！你这么爱吃辣，还长得这么白！”
小美说：“你看你看，脸红啦脸红啦！林哥你说得对，爱吃辣椒的人应该长得红！”
“文小美，你这么幽默，我要是女生，一定喜欢你！”林哥笑着说。
“你确定是在夸我吗？”小美说话的时候，用手不停在嘴巴旁边扇动，装作被辣惨了的样子，因为她感觉到，此时，自己的脸一定比吴佳雨的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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