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春天风很大,打开窗,春风携着温润的气息,仿佛要把大地、河流、山川都唤醒。大地醒没醒不知道,花是未开,柳枝也未黄,可是,人的心却醒了。
去走一走,走到春风里,走到春的怀抱里。一出门,风就把我的头发吹乱了。我一边背着风走,一边嗔怪着风不温柔。我哥迎着风说,只要你的心不凌乱就好了。
我听了,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笑。
拐过小巷,看到一棵树,我急着想跑过去抱它,看看它发芽了没有。被他一把拽住,说,你在这儿问它就行了,还过去听心跳啊?你就问它,怎么还不开花!
我听了,又觉得十分好笑,迎着春风,也不躲闪了,就跟着我哥的脚步欢愉起来:
“我在开花,我在开花。我要长大!”那是宗璞《紫藤萝瀑布》的句子。我走着,吵着,仿佛周围的花听了,就会赶紧梳妆打扮,开出花朵。
我抬头望着天,春风真是勤快的大笤帚,呼啦啦地吹,把天空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又想起丁立梅的句子,大风吹出水晶天。一抬头,天可不真是蓝成了蓝锻子!透心蓝,纯净的水晶蓝。不,还有一大枝白白糯糯的梨花云,斜伸出来给我们看。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疾走。走,走,去看云!样子要多傻就有多傻。我哥看了我一眼说,二傻。我又笑,只笑为什么不是三傻!
一路走到小城的超市去,我已心花怒放。看到一群鱼,在玻璃缸里黑压压地游,去寻它们的名字:柳鱼。立刻激动起来,“快!快!柳鱼,柳鱼!哇!好看的柳鱼!柳叶似的柳鱼哦!”刚要拍他的肩膀,发现,他正推着车子笑着站在我后边,那眼睛眯在了一起。
春天的魔力有多大!如果我的城,真得开出花枝来,我真是要花枝烂颤,把自己也打扮成一朵花,就去春光里撒野。
跟着我哥挑挑选选时,看到一只超大玻璃水晶杯,捧在手里,不撒手。他看了一眼说,这么大个碗,还是玻璃的,能倒一整瓶啤酒,你拿它是要喝酒还是要和面?
我说:“好看!”。没有办法,拗不过我,放在推车里,“咣当咣当”去买单。
回到家,倒了水,亮晶晶,一大碗蓝水晶!他一面准备包饺子,一面走过来瞥一眼,说:“我就等你把它都喝了。”我捧着水晶杯子捧了一下午,结果上了三四次卫生间。
真好,春天来了,日子里的小闲事,都在微风里荡漾。我捧着水晶杯,在房间里晃,我哥在厨房切水果,窗外有亮晶晶的星星,我看着,好多回忆都醒来,都漾着笑。
一次,我和我哥去山里,我看到一截很粗的松树,横在草丛里,上面还伸出好几枝松枝,有着松树香,我说什么都想要!没办法,我哥拗不过我,扛着它,走了一路。
还有一次,去集市,我瞬间被一手工小板凳吸引。那卖小货的吹捧说是纯檀香木做的。我哥慧眼识珠,拉着我就走,说,不值,并且也没有用处!
“你要它做啥?坐着烧火吗?我给你还得盖一个火灶!”我不同意,偏要!“多好看!太好看!精致!这么小的板凳,好好!”用手比划着,一步三回头。
我哥拗不过我,讲价吧!我哥厉害,本来是50,25买下来了。
回来后,我摆放了两小茶杯装的多肉,萌萌哒的翠绿,满心欢喜。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去上海城隍庙,冒着烟的酸奶用白瓷瓶装着,我哥买了两瓶,他一瓶,我一瓶,就那么喝着逛景。喝完,我握着瓶子不撒手!奶白奶白的瓶子,好看!这回我哥二话没说,把两个瓶子包了又包,放在背包里。回来时,东西太多,装衣服的大箱子,坐飞机时办的托运,身上的背包放着给我买的零食,临时需要的用品,还有就是两个瓷瓶子。上飞机下飞机,上客车下客车,我哥毫无怨言给我背回来了。
回到家,我插了两只小向日葵干花,放在书架,看着美着,温暖着。
当然,我哥也有自己爱好,那就是酒啦。我哥仿佛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酒来衡量。一个大瓷缸,他拿起来,垫一垫,嗯,能倒一大罐啤酒;一袋子大米,他瞥一眼,嗯,和一箱哈啤差不多重;我咳嗽吃药,问他喝多少,他看眼说明,说,也就两口白酒那样。
药太苦,我皱着眉头,他唱着歌说,一杯敬月光,一杯敬过往,他就会这两句。
我哥有一段时间,说,不喝酒了,啥酒也不喝了。原因是他的啤酒肚要出来了。可是,没过几天,他用那种大高脚杯,美美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哈啤。
我自然不放过他,你不是说不喝吗?他喝一大口,然后,说,哥的人生只缺一顿酒!
除了酒,我哥最在乎的,当然是我了。
我哥从小生活在富裕之家,独生子,娇生惯养的,可是自从遇到我,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去干。
问他,喜欢我什么?
他说,那天下雪,你一出门,我看到你漫天大雪,非要一个人回家,就心疼了。可能,爱一个人就是你的心,莫名其妙地为她疼吧!
听他这样说,就心照不宣,知道那是我们初识不久的事情,也记得那场大雪,本觉得都是闲事,如今想起,却暖意融融。
忽然想起,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特别有意思的小闲事来。
1927年,鲁迅去看望母亲,然后与许广平通信,就花了些小心思,用几张印有枇杷和带子莲蓬的花笺,作为信纸,给许广平写信。选枇杷,是因为那是许广平最爱吃的食物;选带子莲蓬,是因为当时许广平已怀孕。启信,鲁迅开头呼一声“小刺猬”,落款又亲手绘一头“小白象”。
忽觉,这小闲事好暖。
等春天来了,我要去和我哥看花,拍花,问问那些野花的名字。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这一朵是你,另一朵是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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