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我,上学书念得好,平时却单纯得有点近乎傻。玩伴中,有个特别精怪的叫玉华,比我大三个月,伶俐乖巧,十分出众。
那年月,我们时兴自己做毽子。小伙伴们都把自己毽子上的毛染得红红绿绿的,做成小巧玲珑型,可玉华不,她把别人不要的长鸡毛剪掉根部,凑一大把扎起来,颜色就任它们黒的黒,麻的麻。当她又大又麻的毽子大气地翻飞在空中时,我九岁的心灵对她产生了一种崇拜,感觉她比我们高明。
冬天,她常穿一件黒灯芯绒外套,也没有谁教给她,她自个儿把家里的一条新白毛巾扎在外套衣领里,再恰当地露出显眼的白边,那很普通的黒外套就变成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时装,这又使她在穿着普通的我们中间鹤立鸡群。
她的出色,使她像一块吸铁石总在中心位置,而平庸的我们,就像碎铁屑一样被吸附在她的四周,要是她和谁闹翻了,其他的小伙伴无疑都会站在她那边。
有一天,轮到我不知为什么和玉华玩崩了。厕所里的墙上,玉华用砖块歪歪倒倒地刻下这几个字:“韩小妹是臭虫佬!”很是触目惊心。我刻的话也很恶毒:“杨玉华是沙市猪!”从此我们分道扬镳。我的下场是:所有的小伙伴坚定不移地追随吸铁石而去,毫不留情地抛下了我这块碎铁屑。
我们家住二楼,楼下门前临街有一个小广场,她们在楼下跳橡皮筋,大声地唱着:“小鸟还没有飞出网,梭呀嘛梭呀……”我在窗口看她们跳,听见她们故意把“还没有”唱成“韩梅哟”那是我的学名,听出她们把这几个字唱得很重,我郁闷,不知如何是好。
有次我出去,路过一大堆枕木,小伙伴们三三两两地坐枕木上玩,看我过来,她们又唱起:“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呀,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啊。”她们故意笑着,把“旱地里”唱成“韩莉莉”,那是我姐的名字,呵呵!不过当时我可没笑,我有点恼,她们明显的不怀好意,等于是绕着弯子在骂人!
混混沌沌的我,没有伙伴的日子里,有一种现在叫“惆怅”的感觉挥之不去。
一天,我穿一件鹅黄色的衬衣坐在窗前,衬衣是家里买染料用锅煮染的,非常鲜艳,颜色这样漂亮的衬衣外面没卖的。听到小伙伴们又在窗下嘻闹着,我推开窗站起身瞧,看见玉华抬眼看了我一眼,过一会,她又看我一下,再过一下,她笑着对我摆起手,我不懂她的意思,坐下来不再看她们。
第二天,姐姐说,玉华来告状了,说她喊你玩,你不理她。我说,我们吵过架的,怎么能理她?姐姐说,哦,未必你一辈子不和她讲话?她要再喊你,你就要理她!我说,好。
再碰到玉华是一个傍晚的时候,大街边的梧桐树下,我看玉华脸上带笑看着树干,心想她要喊我了,就站在树边等她喊,可她只是微笑着用手抠树皮,并不喊我。
正纳闷呢,听到玉华妈喊起来:“玉华哎,回家来!”
玉华扭过头回喊一声:“我等一下下就回!”又回过头来,接着,她也不看我,搂着树干往上爬。
我知道她不会爬树,但不好开口要她不爬,就眼睁睁看着她爬上一点就溜下来,爬上一点就溜下来,而观众只有我一个。
傻傻的我浑然不知玉华的表现是一种温情的矜持,只觉得内心有点受煎熬,应该尽责任做点什么才好,终于,在她爬到第四次时,我说:“还爬什么撒?你又爬不上去!”
玉华扑哧一声笑起来。玉华说:“你昨天推开窗子,太阳照到你身上,黄衣服好漂亮哦!”
我们就这样和好了,和好的我们形影不离。
儿童时代的那棵梧桐树变成一幅美丽的油画,悬挂在我的生命中,它的意义已不仅是对童年生活的记录和怀念。友情、爱情,分分合合时有之,会伴随在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如果你担心你的爱只是一厢情愿,如果你担心你的热情会给双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就种一棵既温情又矜持的梧桐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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