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圳回来后我睡得昏天黑地,颠倒了昼夜黑白。
我是被安歌暴力拎起来的,这个女人拥有着男人都羡慕的力气。
“夏天,你都快睡成冬眠的蛇了!”她开始喋喋不休,“你说你向老板请了年假,你的年假就是用来睡觉的?又穷又丑的大龄N无女青年,还好意思偷懒?”
我忘了这个女人还特别毒舌。
“你还没忘记他吗?”安歌突然凑到我的耳旁,轻声说。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刷着牙,假装没听见。
严荀正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是去年六月的事。
那段时间安歌和她男朋友孔禹闹分手。他俩相处三年,都见过父母打算结婚,这个时候出幺蛾子,原因还是孔禹吼了安歌一句,安歌瞬时落泪,当着商场逛街人的面对孔禹大喊分手。之后一个走上了漫漫追妻路,一个走上绝不原谅冷战路。愁煞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愁死了作为闺蜜的我和作为孔禹最好兄弟的严荀。
因为劝和,我俩有了交集,通过微信商讨如何让他们和好的秘密战略。
安歌大二时跟孔禹在一起的,那时候孔禹刚念研一,说来也是一种缘分,能一起读书,一起毕业,最后走进婚姻的殿堂,这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爱情。孔禹性格很好,能容忍安歌那样独立毒舌性格要强女孩子的男生,战斗力得十分强悍才行。
听到他俩分手,我自然的站到了孔禹那边,希望他俩和好。毕竟没有人能将我们家的小妖精收服,同时有些可怜孔禹。虽然我们都支持他,可我们心里也清楚,安歌太强势了,他将永远都屈服于安歌。
他俩和好了,学校的桥都成了“奈何桥”——差点葬送他们的爱情。我至今清晰的记得孔禹走到桥的另一头,这边的安歌被我拽着再考虑考虑,泪眼花花的小表情。安歌说:“他要是走回来,我就原谅他。”有情人心有灵犀,孔禹果然由踟蹰不前改为大步向前,我看着他眼眶夹泪地抢过我手上的安歌,拥入自己的怀抱。
严荀通过微信,说谢谢我,我完全一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他说据统计,两个人相爱的几率只有0.000049,喜欢一个人时间概率极低的事情,从路人甲到亲昵的爱人,相当于中彩票呢,是人生的一笔大财富。
那之后我们没有联系,彼此不相熟。
六月蝉鸣,绿荫翡翠,夏日正好。孔禹说他要请我们吃饭,庆祝他和安歌破镜重圆,庆祝我们大学毕业。
严荀从塘沽赶到市区,迟到半小时才和我们会合。跟孔禹一样,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过他皮肤很白,比女生还白。眼镜很小,笑起来只能看见两条线。戴一副黑框眼镜,圆乎乎的脸,有点可爱,像维尼熊。背一个黑色斜肩公文包,感觉又有点木讷。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有了这个想法,我在心里暗讽,这种老套的搭讪方式真的烂俗透了。
四个人一起吃饭,通宵唱歌,欢脱得像脱了缰的野马。我是自然熟,在自己的领域里能放飞自我,带着所有人一起high爆全场。那时我都没怎么在意严荀的存在,连他跟我合唱,都是安歌后来跟我说的。
次日,四个人顶着凌乱的发,各自回家。
渐渐的,严荀开始找我聊天,晚上十点准时开始。他问什么我回什么,有点像在做调查问卷。
整整一个六月,微信提示音总会在晚上十点开始响起,十一点结束,他说过了十一点睡对身体不好。
他是医生。
每天的话题都不一样,他总是充满热情,我的回答冷淡时他依旧很温和的暖场,说着有趣的事,照顾着我的情绪。
慢慢的我习惯了晚上十点的时候有个人倾听我这一天的诉说,不管好的坏的,他都会听,有时候开解,有时候讲冷笑话。
严荀很有趣,也很耐心,我没看见过他文字中的浮夸,这点跟我截然相反。
七月,严荀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约我出去吃饭逛街看漫展了,他就像个调查员一样,此时已经对他的调查对象足够了解。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连我的三观他都查得一清二楚。我一度怀疑他不是医生,是间谍。
我对吃的不感兴趣,节假日他会计划好旅行路线,邀上安歌和孔禹,四个人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旅程中各项问题已经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清楚,我们只用跟在他身后就可以。那时我觉得他是像家长一样的人物。
晚上四个人会坐在一起打牌,因为我也不玩游戏,只能带着青铜三的队友弃了比赛,改成现实的斗智斗勇。安歌带着他的渣队友孔禹和严荀对战,我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都是严荀在教着怎么出牌。自从出生以来,本姑娘逢赌必输的运气,从来没转正过。令我意外的是,严荀带着我这个猪队友居然战胜了对面的情侣搭档。
我对他刮目相看。
回去之后严荀会找时间约我出去。我顶着黑眼眶到了约定的地点时,发现安歌和孔禹不在。他说孔禹和安歌约会去了,没时间理会单身汪。我扶额低头尬笑,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你早说的话我至少洗个头发了再出来啊。他似乎看出我有些窘迫,带着我去了人少流相对较少的甜品店。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想单独跟我在一起。我戳烂了面前的抹茶蛋糕,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严荀说,“我想正式追你。
我埋头将“绿泥”全部吃掉,有些哭笑不得,让我打扮漂亮一点再跟我说这些话啊!
“你再考虑考虑,换个人追吧。”我擦掉嘴角的蛋糕,结完账径直回了家。
是个人都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女孩子谈天说地。人和人相处都是有所企图的,我对严荀就没有企图吗?脑子混成一团,孤独成瘾的人不喜欢身后再跟一个人。严荀的感情我承担不起,也玩不起。
孔禹说严荀家给他介绍了很多的相亲对象,我也曾经在严荀手机中看见过将近二十个相亲备注。到了一定年龄的人必须做的事情就是这些,水到渠成的事。孔禹每天都在跟安歌说结婚的事,这也是他们时不时吵架的导火线。严荀呢,他比孔禹大一岁,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只是他的一个备选对象。
而我,一个连谈恋爱都没想过的人,怎么会考虑结婚这种事?
整个八月全公司的人都在加班,我也一样。严荀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十点准时给我发消息,时不时跟我说一句自己在上电梯,或者说今天夜班,但还是要求我早睡。这些消息都没有回复,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我不想回。
我和安歌住一起,她说严荀喜欢我。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我已经回绝他了。安歌有些不明所以,我说我不值得,我是个没心没肺没感情的人,现在不打算谈恋爱,将来也一样,更是没有结婚的打算。
安歌斜睨我一眼,说:“现在这些人吧,都太着急了点。看看照片,道句晚安,听听语音,就喜欢上了。不过厌恶也快,喜欢三五个月,最后因为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一拍两散。你这样多情而又冷酷的人真的挺好的,速战速决总比暧昧不清好。你是个薄情的人,严荀是个理智的情种,还挺般配,你可以珍惜珍惜。不过万年单身狗可能没有那个福分。”
这女人,我想弄她。
十一长假,孔禹组织的旅行,说是放松。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人挤人的时候出去,待在家里看小说不挺好的吗?主要是,孔禹组织的旅行一定会有严荀,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可每天晚上手机还在响,弄得我直接卸载了微信,诸多不便,只好又装回来。
到西安后我一直昧着良心拽着安歌的手,全程无视孔禹仇视的眼神。结果到回民街的时候孔禹直接带走了安歌,留我一人在人群中像只小耗子一样窜来窜去。这些事情也看淡了,最后回酒店总能找着那个小气鬼,干脆放下心来,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拍一些风景照。
前方人群拥挤成一团,应该是有什么表演吧?我扔掉手中的吃食,想上前去一探究竟。挤得进去的都是人才,说了国庆这种特殊时期应该在家蹲着!正思虑着,身后一双手从胳肢窝下面将我举了起来!悬空的那一刻我的心蹦到了喉咙口,谁他娘这么无聊,没事举一个陌生人!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身后的人将我放下时,我恨不得当场挖坑将自己埋掉。
“我看你很想看看前面有什么,又挤不进去!”严荀低着,满脸委屈,有点,可爱……
那我也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等等,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所以那对狗男女才放心去过二人世界?
我快步离开了人群,找了个安静的巷口坐下。夏天的尾巴还在摇晃,街头巷尾幽幽绿绿,各色小吃香飘十里,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严荀在我身旁正襟危坐,久久才开口:“你把白色七分袖T恤衫下摆压进蓝底碎花长裙里,斜挎一深粉色夹金边小方包,脚踩一双黑面红底罗马凉鞋,手里拿了一把山水画折扇,及肩短发肆无忌惮的随风飘扬,嘴唇不点而红,桃花眼微微弯曲,长睫扇动,高挺鼻梁,上扬嘴角,意气风发。折扇一展,反手扇动两下,气质神韵随着行走的风飘在路人眼中,夺人心魄,久不能忘怀,潇洒而帅气。我,忘不了你的眼神。”
我扭头看向他,这是我吗?是,第一次见面时我的打扮啊!
“能跟我说一下躲着我的理由吗?”严荀问。
“严荀,我是个放荡不羁的女生,这种人就是闲云野鹤,哪天她被束缚了,会死掉的。”我思忖半刻,苦笑,“人间不值得,我更不值得。”
有些东西是禁忌,不能碰,对我来说是这样。
“那能让我亲你一下吗?”严荀垂着脑袋,紧抿着唇,双手交叉紧握。
不行,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可我还是选择在他白皙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下,扭头转身回了酒店。
这趟旅行不欢而散。
我换了微信,手机号,联系方式。
圣诞节,也是我二十二岁长尾巴的时间。在公司加班加到凌晨三点,改完稿子,昏昏沉沉从公司出来,我看到了严荀。他手里拎着一只黄色的——维尼熊布偶!穿了身单薄的长衫站在寒风中。
“我艹,你他娘是不是傻啊?”我拉着他又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脸和手冻得通红,身子不住颤抖。
我将暖气温度调到最高,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他盖上,给他倒了开水,他才渐渐缓过来。
“夏天,生日快乐。”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哭了,把他的冰冷的双手捂在我的胸口,泪水滴在他的袖子上。
“严荀啊,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啜泣着说道。
他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说:“夏天人很好。”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打电话叫来安歌和孔禹,我借着上厕所的时间逃走了。
第二天我只身去了深圳。
“夏天!”安歌的一声夹杂着尖叫的怒吼将我拉回现实,“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完元旦吧。”我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发,“我果然是个自由自在的懒散仙人。”
“我和孔禹今年六月结婚。”安歌说,“你得来当我的伴娘。”
“OK。”我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拍完婚纱照让摄影公司的把底片发我一份,我的后期处理绝对专业认真!”
“是是是!”安歌不住点头,“对了,我跟严荀说过你父母离婚的事,也说了你是个不婚主义者。他说他明白,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的那种抵触和恐惧。”
好好的,突然提他干什么?
“严荀也去了深圳。在你的那个区的中心医院上班。”安歌说。
我喷了一口咖啡。
“你真的不记得严荀了吗?”安歌说,“你们之前见过,你还说你在车站差点把一个长得像维尼熊的男生撞倒!”
我放下杯子,2016年元旦的画面突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放映出来。
我站在天津站3号站台上等着去北京的列车。身边一女学生哭得梨花带雨,我打了个哈欠,等待的十几分她依旧在哭。
好奇心使然,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说:“这个世界除了生死真的都是小事。小时候我爸妈离婚了,谁都不愿要我。贷款上了大学,前几天被老总用完当垃圾一样扔了,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别看我一大把年纪,其实我还没谈过恋爱,男生的手都没碰过。刚买的到北京的票,路上遇上碰瓷的解决半天错过了,还得重新买。过了十八岁,谁不是一边想死一边拼命活着。你真好,难过还能哭出来,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因为哭了,长得太丑,没人安慰。”
她噗嗤一声笑了,我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
她说她是离家出走的,因为高考失利,只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现在难受得慌。
想打她。
“上帝这么安排总会有原因的。”我说着,将纸巾放到她手里。
转身准备上车,撞上一个长得像维尼熊的大高个男生,急着赶车,说了声对不起直接冲上了列车。
“那个女生是他妹妹,叫严妍。”安歌说,“听严荀讲,那次严妍是准备离家出走的,结果有个好事的话痨在站台上跟他妹妹聊天,他才找到她的。”
这么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现实中?我嘴角抽了抽。
“严荀还在门外冻着,你要不要见见他?”安歌问道。
哈,你们这是合伙在套路我?
“见!”
我进屋化好妆,整理好头发,换了干净的衣服,淑女地站到门口,保持我最真诚的微笑,开门,“你好,维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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