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老旧的滚筒发出嗡嗡的震动，格列烦躁的皱了皱眉头，他不耐烦的将胸前的被子扯到头上，一股焦躁的情绪在心头涌现，那种强烈的念头又在脑海浮现。

“快点吧，快点吧，一会就可以解脱了！”

老旧的滚筒仍然在不停响动，此时的格列却只能听到墙壁上不停走动的转针。

“哒，哒！”指针每一次走动，格列仿佛是在听自己的心跳。

“十分钟，再有十分钟这一切都将结束！”格列小声自语，他的嘴角翘起，不用开灯，格列也知道此时的自己面目有些狰狞。

也许是被子捂的无法呼吸，胸口十分闷痛，格列将被子掀起，并猛然坐了起来。

他呆滞的眼睛向外看了看，落地窗前一直合起的窗帘不知为何竟然被拉开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射入，格列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他讨厌光，就连月光也无法承受！

鬼使神差，格列从床上站起，慢腾腾的走到窗前，顺手将所有的窗帘完全拉开，皎洁的月光透了过来。

“真美啊！”他忍不住的赞了一句。

眼眸凝视窗外，格列的思绪仿佛回到三年前。

那时候这间房间充满了欢乐笑语，妻子的身影常常在屋内走动，她尤其喜欢这扇窗户，喜欢在透过的月光中，穿上一件优雅的衣服，并轻轻舞动！

“跳的真好！”每当这个时候格列总是忍不住的夸赞一句，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切幸福。

滚筒的声音再次传来，轰隆隆，轰隆隆！

格列的回忆被打断。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名上司，那副嘴脸总是高高在上，言语中时刻在提醒自己，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

“你随时都会被开除的！”那双阴沉的眼睛好像时刻诉说着。

就连这次请假，他的眼底都透漏着无尽的嘲讽。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格列忍不住自问：

“若不是三年前的那次变故，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他本来有一个漂亮的媳妇，没过多久二人就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他的父母都健在，每天围绕着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觉得温馨，而他却已经得到。

“一定要努力工作，让自己更加的优秀！”那时格列每天上班前都会鼓励自己，果然没有多久就得到了领导赏识，并透漏出要重用他的意思。

轰隆隆，轰隆隆！

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滚筒总是让他从仅有的美好回忆中拉回现实。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三分钟，还有三分钟！”格列低声道，事实上他为了提醒自己时间，已经在手机上设置了闹钟，只是他仍然不停的查看墙壁上慢腾腾的时钟。

离开窗户，格列轻轻拉开电脑桌前的抽屉，没有开灯，就算没有外面的月光，格列还是轻松的找到了里面早已设计好的遥控装置。

格列在一家电子科技公司上班，这种简单的遥控控制，他本平时完全可以轻松搞定，实际上这件东西却花了他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道强烈的震动从口袋中响起，格列精神为之一震。

“时间到了吗？”格列下意识的将手插进裤兜，握着手机的手紧绷起来，不过下一刻他脸色就难看起来。

此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熟悉而又令人讨厌的号码。

“又来催了！”格列焦躁的咒骂，今天是还贷日，因为他白天拒接了电话，所以即使到了深夜铃声还在不停响起。

轰隆隆，轰隆隆！

滚筒的响声好像越来越大，格列将手机关掉，随手丢到了床上！

抬头看向墙壁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旋转到最后一圈。

零点！

每天都是那么准时，零点钟一到，轰隆隆的声音就会消失。

“也许她定了时间。”格列猜测。

零点过后她就会从洗衣间出来，滑动着座下那个有些破损的轮椅，最后慢慢的移动到阳台。

格列看了一眼阳台，因为装修的关系，阳台的窗户已经打开，或者说今天他忘记了关闭。只要稍微一用力整个轮椅连同人都会掉落下去。

这里是十层，下方是坚硬的红砖铺就。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自己手中的遥控器上，格列已经对轮椅进行了简单改进，只要他将按键按下，轮椅就会自动前行，这一点格列已经做过实验。

事后就算是警察也无法找到任何痕迹，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轮椅上没有任何他的指纹，改动的部分也会自动落下，他只需要提前将它取回就行了。

格列在公司是一名工程人员，严谨本身就是他工作的基本守则。

当三条指针终于重合时，一道身影慢慢从房间出来，此时轰隆隆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坐在轮椅的她表情呆滞，好像没有看到格列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机械的从房间穿过，然后有条不紊的走向那处自己为自己找到的所谓归宿，阳台！

每天守望阳台也是她夜间必做的一件事情。

格列的手在颤抖，心中的焦虑烦躁更加激烈。

“只要按下按钮一切都结束了，这样的煎熬，这样的日子！另外还能得到一份保费，这样就可以偿还贷款了。”

想到此，格列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被压了下来，颤抖的手也彻底平静了。

眼看轮椅慢慢走到阳台。

忽然，房间的灯亮了！

格列吓了一跳，急忙环顾四周，五岁的女儿孤零零的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一双清澈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格列，似乎没有想到格列会出现在客厅之中。

她有些兴奋的走向格列，将手中的一个苹果递给了格列。

“爸爸，我想吃苹果！”

看着眼前的苹果格列想起来了，为了让女儿乖乖的睡觉，他特意为她买了最喜欢吃的苹果。

格列望了一下阳台，他知道自己还有时间。

顺势从女儿手中拿过苹果，正当他寻觅水果刀时，苹果的另一面朝向了他。

那里被刻画成了一个笑脸，笑脸的下方还有一个更小的面孔，两只面孔紧紧相连。

尚显稚嫩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女儿的手笔，她正在上幼儿园！

看到此，格列寻找水果刀的身影停止了，心头猛然一热，这种图案他非常熟悉也非常清楚，正是他亲手教给她的。

而这种特殊的画法，却是轮椅上的那个人教给自己的。

格列的眼眶热了起来，本以为早就干涸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格列将另一只手中的遥控器放到厅桌上，然后到自己的房间寻觅早已不知多久没有使用过的水果刀，以前这种东西都是她在负责，自从三年前离婚后格列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三年前，一辆不知从哪里窜来的车夺去了格列父亲的生命，改变了这个家庭，也改变了格列的命运。

母亲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再无法自理，而且因为思念父亲的缘故，慢慢的老年痴呆起来，最固执的表现就是每天准时开始洗涮父亲的衣物，而且永不停止。

三年来，格列早已无法承受这些重压，同事都认为他得了抑郁症。

没有了笑容，人也沉默了，工作也总是出错，就连一些相知的朋友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和他保持距离。

水果刀不知什么时间放在了床头柜里，格列将它取出，转身向厅内向走去。

忽然，他的动作僵硬了，表情也惊住了，手中的苹果还有水果刀都掉落在了地上。

叮当的声音引起了女儿的注意，她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爸爸，手中把玩的正是格列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手指因为好奇按正在那颗红色按钮上。

“不要！”格列张了张口，可是这两个字仿佛卡在喉间无法发出。

红色按钮最终被按下，格列闭上双眼。

......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什么也没发生，轮椅还在那里，纹丝不动，轮椅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装置出现了问题？”格列心中疑惑，一把从女儿手中抓过了遥控器。

仔细查看之后，他无力的坐到沙发上，嘴角发出自嘲的笑意。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装电源！

格列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是一种从来没有的久违笑容！

他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严谨，这种失误是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的。

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论他在何种境况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要真正发生，尽管他心中推演了无数遍。

格列看着阳台上依然呆滞的母亲，落下了泪珠。

“谢谢您啊，我的母亲！在我的人生中，也许早就被您在不知不觉中注入了人性的光辉。”格列微笑道，“这种光辉深入骨髓，让我就算堕入了地狱，也无法将它抹去！”

滚筒永不停息！以后也将永远转下去！

格列看了看阳台，将轮椅慢慢推入屋内，女儿睡下后，格列将手机开机，打开未接电话并回了过去。

洗了把脸，格列清爽了不少，看了看时间然后走进了自己卧房，在上班之前他还是要睡一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