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作者: 咖啡and茶 | 来源:发表于2024-08-26 19:33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卖桃咧,又脆又甜的桃子!”路旁的小贩看到有行人时,就扯开嗓子吆喝几声。

    夏天的桃子,我喜欢油桃!因为它没有毛。

    但有毛的桃子,我喜欢吃秋初的水蜜桃,可以撕了皮,一口下去,糖水一样的桃汁瞬间满足了所有对桃子的期待。

    可说起桃子,我总是怀念小时候吃的那些桃子和送桃子的人。比如,村北头婆婆家的;比如夏叔叔家的;还有,外婆村一个跛脚表舅家的。

    “卖桃咧,又脆又甜的桃!”

    村北头婆婆家的桃子是不在村里这样吆喝着卖的。她家的桃子很多时候都由她最疼爱的儿子挑着去镇上的集上卖,据说可以卖出个好价格。所以,她有着经商头脑的儿子不喜欢她在桃园里直接让村里人在所有桃树上挑选最好的桃子,却按照一个价钱或者更低的价格把桃子卖给村里的乡亲。

    没事,没事,他就是那样没出息。婆婆总是笑着和相亲们如是说。尤其是买桃子的人到了桃园子里,发现她儿子板着脸站在那里的时候。她会笑的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要挤到了一起了。

    这样的时候多了,大家慢慢的就不去了。偶尔小孩子馋,就会各种缠着嚷着,大人只好给了钱,让他自己去。小孩子吃到的嫌弃多了,想吃婆婆家桃子的欲望也就慢慢的少了。

    小时候我和弟弟去,总会让弟弟先去看看那个叔叔在不在。在的话,我俩就在不远处等着,直到他走了,我俩才高高兴兴的进园子里去挑选桃子。我喜欢吃脆甜的,所以只挑那些长得又大又红捏起来是硬的桃子;弟弟喜欢是软的,所以他总是用手捏,看看那个更软点。婆婆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俩像孙悟空进了蟠桃园一样。可偶尔碰到她儿子了,我俩买桃吃桃的心情就没那么采烈了。

    村里人私下里说,婆婆家的儿子太独了。所以大家慢慢的也就疏远了本来就疏远别人的他。日子在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桃子熟了一年又一年中四季交替着。

    婆婆卧病的那一年夏天,桃子又熟了。我记得婆婆的儿子挑着桃子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送。乡亲们笑着收下桃子,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他的表情很难说清,但是那个不自然的笑堆在脸上,一览无余。

    可能没有人知道躺在炕上的婆婆是怎样的声泪俱下。其实,我也不知道。

    桃树的叶子还没落尽,婆婆就没了。村里人一起帮着从此孤苦伶仃的他一起料理了婆婆的后事。我记得,当时他的眼睛通红,攥着来帮忙的我爸的手。他手上的骨节分明、血管似乎都要爆出来了。

    再后来,婆婆家的桃树全部砍掉了,种了苹果树。乡邻们帮他说了亲,他结婚生子。啥时候见他,都是乐呵呵的和相亲们打招呼的样子。

    “卖桃咧,快来尝尝又脆又甜的桃!”

    这样吆喝着卖桃子的多数情况下是那个跛脚的表舅。

    “给你表舅送杯水去。”我妈每次都这样吩咐我。送完水,我的衣襟里总会兜着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回来。如果赶上饭点,我妈会自己站在门口招呼表舅。“她舅,进来吃碗蘸水面吧!”

    我喜欢吃蘸水面,夏天的时候,我妈总是能无数次的满足我的愿望。几乎要透明的宽薄的面条在白瓷碗蘸满爽口的汤汁,出碗时再裹上浮在汤汁最上面的那层红堂堂的油泼辣子,哧溜入口,唇齿间还未曾停留许久,便被滑溜溜的顺进了胃里。

    表舅能吃好几碗。桌子中间的大瓷盆里,眼见着白花花的面条越来越少;印着牡丹花的白瓷缸子里,红堂堂的油泼辣子也在一勺勺后变得快要见底了。每当这个时候,表舅就会用手抹一下嘴,满足的说,“也就是能在姐家饱饱的吃一顿。”

    吃完饭的表舅会挑起桃子,继续走街串巷的吆喝。我家的桌子上,也必然会留下表舅筐子里最大最甜的桃子。

    表舅因为跛脚和生病的父母,家里穷的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直到表舅近四十岁的时候,爹娘都去世了,才有邻村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嫁到了表舅家。

    表舅的桃树后来因为树太老了,所以砍了。从此,走街串巷卖桃的表舅变成了卖菜的表舅。直到他把表舅妈带来的那个因为没有考上大学而去广州打工了的儿子供完了高中。50多岁的表舅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种几亩薄田,身后跟着一只捡来的大黄狗。背着手,牵着羊,一跛一跛的迎着朝霞,背着晚霞,悠哉悠哉的走在村里村外的道上。

    “买点桃尝尝吧!”

    对了,这样吆喝的是夏叔叔。

    他家的桃树种在他们村边的山坡坡上。他家的村子就是在山坡坡上。不是黄土高原的那种山坡坡,也不是四川盆地的那种山坡坡,是关中平原偶尔会有的山坡坡。当地人叫山坡坡,实际上就是土坡坡而已。

    上高中的时候,地理老师说,跨越整个县城的这个“鸿沟”在地质上叫——?多年后,我还是把那个生涩的名称还给了我的地理老师。

    夏叔叔和爸爸是同学,不知道是小学的还是初中的。但是他们俩好了一辈子。每年桃子成熟的时候,不是夏叔叔提着一篮子来,就是夏叔叔家的婶婶提着一篮子来。可无论谁来,我们都高兴。

    夏叔叔来了,我妈炒几个菜招呼着他和我爸喝酒聊天;夏叔叔家的婶婶来了,我妈就和婶婶一起在厨房里边做饭边唠家常。在我的印象里,她们俩总是有唠不完的家常。可总是跳不出孩子、娘家,很少能听到她们唠自己。

    夏叔叔家的婶婶娘家是四川的。至于她是怎么来到我们这儿,并能说着一口近乎脱离了四川话又带着些奇怪调调的当地话,我甚是好奇。小孩子好奇是天性,但有时候太好奇还是会给大人添麻烦。所以,我这个好奇就一直装在脑子里,没问出来。以后再问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甜桃,又大又甜的桃,买点桃尝尝吧!”

    夏叔叔在镇上的集上卖桃子的时候,我和我妈去赶集。夏婶婶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上吆喝着。

    夏叔叔是一个性格绵软且话少又慢的人。他和我爸聊天的时候,我总是着急的等他的话,有时候都能等的睡着了。夏叔叔家的婶婶是个热情的、话密的且幽默的人。每次她和我妈聊天,不赶我的时候,我总是在旁边听的一阵阵的笑,到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你看看,尝尝买也行。”

    夏叔叔语气绵软的和把目光投到桃子上的顾客说话。不远处,夏家婶婶则已经切开了桃子,满脸笑容的往驻足的人手里塞了。

    我猜,夏叔叔的那句吆喝是婶婶交代的。但也是在这吆喝里,总能看到生活对一个人的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改变。

    我喜欢夏家婶婶的麻辣性格。因为她懂孩子。她做了四川麻辣腊肠、腊肉就会给我们家送来。小时候,对于四川的好奇,来自于夏家婶婶的美食。长大了,对于四川美食的喜欢,源于从小吃进胃里的那些味道。

    夏叔叔家栽种苹果树的时候,他家的桃树已经结不出又大又甜的桃子了。后来,再也没吃到过他家长在山坡坡边的桃子。可后来总是吃到夏家哥哥送来的苹果,因为夏叔叔和婶婶忙着照顾小孙子。

    梦里,还是偶尔会站在山坡坡下,看着山坡坡上拿粉红的一片,然后幻想着夏末的时候吃又大又甜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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