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年夏天，绿色灼眼
如意离开京都那天早上，甄诚没有去送她。他一大早就出门去另一家位于郊区的民办高校面试了。
从年前开始，他陆陆续续邮寄或送出自己的简历近一百份了，也面试了十几家单位。一开始，他接到面试通知，都兴奋不已，精心策划，好好准备，在面试之前甚至都想好了到单位之后如何开始工作。但每次面试之后，都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他面试的主要是事业单位，不用像公务员考试一样公布分数、公示等程序。甄诚越来越觉得，没有关系，其实不过是来给人家做分母罢了。之所以让他来参加面试，只是因为规定不能等额面试。他想起人们说的，找工作一定要有关系、走路子。他有点后悔去年拒绝了的那家中学了。
他也开始打听各路同学、老乡，也央求导师、师兄们帮忙推荐。他平时宅在学校里，从来不喜欢搞关系、联络人等事情，关键时刻求到人家了，有的很热情地给他推荐一些关系、路子，但临时抱佛脚，甚至连送礼的机会都没有，等于让对方白赚了一场人情。有的直截了当地拒绝。甄诚当时很生气，但事后想想，这样的人反倒是更实在一些。
这天甄诚去的是一家民办高校，是一所211高校的二级学院，他的一个师兄推荐的。甄诚怀疑是没有户口的那种单位，但师兄开口推荐了，他也索性去试讲一下。讲完之后，师兄帮联系过的那位教务处主任告诉甄诚，作为独立学院，以前还曾有过落户名额，但这样过来的老师没多久就辞职了，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能提供落户的待遇。
看样子，要想进高校当老师，只能读博士了。离开这家学校时，甄诚决定不再浪费时间。4月底是本校博士生入学考试，他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他要好好准备一下，保证好这一条路。
这天晚上，正好是学院院庆。院里组织教职工和学生聚餐。甄诚乐得借这机会跟导师见面。在各种敬酒讲话结束后，甄诚找机会跟路老师谈了自己找工作不顺，现在只剩下考博士一条路了。路教授没有表示出太多意外：“现在研究生太多了，在京都找工作不是易事。想进高校，没有博士学位基本不可能。现在咱们学校博士入学考试还有一个多星期吧？你要好好准备啊。”
因提到研究生太多的话题，旁边一位老师接过话题说起今年硕士生招生考试，说本系的考试成绩超过历史记录了，其实被刷下去的那些，水平都不错的。
甄诚想起陈如意，便说：“今年我的一个老乡来参加哲学系的面试，分数很高，但也被刷下去了。准备明年再来考。”
路子昭说：“如果着急出来上学的话，可以关注一下调剂的信息。咱们学校刷下去的，可以调剂到别的学校。形势变化很大，明年来考也未必能行，现在就业不好，越来越多大学生都要走考研的路。她是社会在职人士，考研不容易！”
甄诚知道有“调剂”这一说，不过通常报考京都高校的，往往要往外地高校调剂，所以他根本没有跟如意说这个事。
路子昭说，京都师范大学有他的熟人在哲学系做教务，据说今年他们那里没招满，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如意在京都住的那几天，虽然出来逛街的时间不多，主要就是在学校附近走动，但置身以往只在电视里看到的高楼栉次鳞比、路上车水马龙的环境中，心里感觉更强烈：外面世界如此热闹，怎能就在莲东这个小地方度过今生呢？
回到冷冷清清的公园派出所，如意甚至有些不适应了。
又是人间四月天！这日，如意起了个大早，到公园里散步。春天的气息已经非常浓郁了，大地返青，草木葱茏，很多人在公园里运动。接受了自己的落榜，如意并不灰心绝望。她对自己说：“不负春光，好好学习吧，如意！再干一年，你一定行的！明年考上，才27岁，一切都来得及的！”
不过这种心情没有保持太久。回到宿舍，她收拾了一通——已经好久没有收拾房间了——找出各种考研教材，计算从现在到明年考研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了：满打满算也就九个月的时间。想想自己考得其实分数并不低，但明年会不会遇到更高强的对手？
想的多了，如意开始感到紧张。是不是该请假到京都专门学习？但这样压力会更大。妈妈已经打电话问过她的情况，又暗示她，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个人了。
正在犹豫中，甄诚忽然打了电话来，说京都师范大学哲学系有调剂的名额，问如意要不要参加调剂，他的导师可以帮忙推荐的。
机会来得太突然，如意有点不适应。她一面表示感谢，一面说考虑一下。挂上电话，她看了看面前找出的一摞书，想想未来九个月的艰难历程，她很快拨通甄诚的电话，问明情况。
按照甄诚的指示，如意跟京都师范大学哲学系联系了一下，对方说可以接受调剂。接下来两天，如意按照对方的要求提供了材料，便又请假去了京都。
调剂面试相对简单一些，因为调剂在程序上并不复杂，时间比较急促，又有路子昭的熟人做“内应”，所以如意再次离开京都时，已经获知自己被京都师范大学录取的消息了。她的导师，据说是一位叫黄正清的副教授。
六月份，如意接到了京都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学时间是九月一日。接到通知后，她跟赵所长、又向黄副局长做了汇报。对于她辞职去上学这件事，局领导没有意见。
就在如意怀着一种即将离开的心情，轻松地敷衍在莲东县最后时光的同时，甄诚也结束了他的人生炼狱。博士入学考试结束，自己的硕士导师进行面试，自然没有什么意外可言。虽然他的总分数不是特别高，但导师愿意接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求职终究是一无所获，他安心修改论文，准备答辩前的一系列工作。
六月初，甄诚的硕士论文在答辩之前终于改完。其实改到最后，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了。甄诚感觉就像在老家“忙年”（即准备过年）一样，不到最后，总是有可以加工的地方。
论文答辩也没有之前想像得那样紧张。他们同一年级的十五个硕士生集中在两天内完成的论文答辩。事实上，论文关键是导师的把关。只要导师通过了，论文答辩就是比较和谐地“走过场”了。尽管有个别导师会提出比较尖锐的指摘，只要答辩人比较诚恳地承认“思考不周，今后继续认真深入研究”，也不会有人特别为难，最后投票也没有不过的。
答辩结束，剩下的时间就是穿着硕士袍，三五成群地一起到处拍照留影，等着召开毕业典礼。
进入毕业季，终于不用再考虑改论文、考博士、找工作等事情了。甄诚专业这一级有十五个硕士毕业，有五个出国读博，有六个留在国内读博，只有四个找到工作了，其中就有徐少华，他幸运地进入一个国家部委当公务员了。
不管去向哪里，似乎每个人都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剩下的这段时间，就是让大家再迈向新生活之前缓一缓、放松一下。几乎天天都有酒场，天天都有人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自然也少不了分手的情侣，执手相看泪眼。
按照规定，学校宿舍只能住到七月底。因为九月份开学还要回来，甄诚把一些必要的行李寄存到了师妹那里。
别了，三年硕士时光！欢迎，未来学术之旅！新生活正在向甄诚招手。
甄诚每次回想起这个夏天，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一年校园里的草木长得如此旺盛，仿佛要把建筑物都遮蔽；如此之绿，绿得有些刺眼。
八月份的最后一天，陈如意和甄诚一起乘火车回到京都。陈如意到京都师范大学报到，甄诚继续在京都大学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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