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19】传经东土：灵山脚下为什么会住着一个道派的神仙

《一路向西——贝勒解西游》

贝勒吉祥 著

人生就是取经路，山高水远妖怪多。

跟着贝勒解西游，勇往直前把妖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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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传经东土：灵山脚下为什么会住着一个道派的神仙

【神仙也要讲政治】

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说过：人，天生就是政治动物。这句话用《笑傲江湖》里的武侠式语言来表述，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永远离不开政治，也永远退不出江湖。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恩怨？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欲望与资源的不对称。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而满足人们欲望的资源永远是有限的。无论生产力如何发展，社会如何进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武林中人，人人想学得绝世武功，称霸江湖，可葵花宝典只有一部，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有一个。正是这个最根本的原因，导致了江湖的血雨腥风。

以我们现实生活为例，一个人初次来到北上广，人地生疏，一无所有。此时的你或许会想，要是能在这里有一个安身之所，哪怕是一室一厅的房子，也会很满足。可是，等你有了一室一厅的房子之后，结婚生子，房子就不够用了。这时，买房子带给你的满足感会很快消失，你想要的是两室或是三室的大房子，你想要的是学区房，你想要的是能让孩子上好的幼儿园和小学，你想要的是将来让孩子进入更高的社会阶层，接下来你想要的是孩子找个好人家结婚，早点生孩子……一个又一个新欲望不断出现，如此发展下去，你甚至会感慨：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人，永远不要认为已经看清了自己，了解了自己。人对自己的认识，除了“欲望是无穷的”这一条之外，其他永远在变。

就欲望这一点来说，《西游记》里的神仙妖怪与我们现实中的凡人是一模一样滴。以孙悟空为例，他一个天产的石猴，成了美猴王之后，想要躲过轮回之苦，做上神仙长生不老。学得神通，成了神仙之后，又要造反。被招安之后，一步登天，做上了弼马温，还不知足，又要做齐天大圣。做上了齐天大圣之后，还不知足，又偷蟠桃金丹，大闹天宫，还要做皇帝。

所以说，凡人永远离不开政治，西游世界里的神仙妖怪也必须要讲政治，长生不老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么，政治是什么呢？国父说：政治就是管理众人之事。这个定义比较简单、宽泛，它告诉你政治是干什么，却没说明白要怎么干。从本质上说，政治就是不同团体不同派别之间的争斗与妥协。好的政治生态就是不同派系之间能够维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保证这个平衡不被打破，不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这就是一个大政治家的职责所在。有一部小说叫作《二号首长》，就平衡不同派系这个问题，里面有一段精彩的论述，大家可以去看看。

【道派一家独大】

其实，在大闹天宫之前，玉帝在这一点上做的并不好。西游世界里的不同派系之间并没有形成动态上的平衡，玉帝过于倚重道派，导致其一家独大。打个比方，西游世界里的太上老君，其地位就相当于嘉靖皇帝手下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的阁老严嵩。正是道派的一家独大，才让太上老君有胆量操控孙悟空大闹天宫，要夺玉帝的位子。

从天庭到凡间，都是道派处于优势地位。玉帝开丹元大会所用的九转金丹（作用相当于蟠桃），都是太上老君提供的。太上老君有事启奏玉帝，玉帝都要亲自出来迎接。在书中第五回，观音菩萨在向玉帝推荐二郎神去捉拿孙悟空时，有这样一段细节描写：

菩萨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天师邱弘济即入灵霄宝殿，启知宣入。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

大家注意，王母娘娘掌管蟠桃园，太上老君会炼九转金丹，蟠桃和金丹，同样是能使人长生不老的珍贵资源，而王母娘娘在玉帝之后，太上老君却是在玉帝之上。由此可见，太上老君在天庭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连玉帝也对他礼让三分。

【金顶大仙】

书中交代，在灵山脚下有一个玉真观，观里住着一个金顶大仙。灵山是如来的居住地，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存在着一个道观，里面还住着一个道派的神仙，会不会让大家很吃惊？金顶大仙在书中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第八回，第二次是在第九十八回，虽然他戏份不多，在整个西游故事中无足轻重，但是作者安排这样一个人物，却给我们透露了很多信息。

金顶大仙是什么人？如来为什么会允许他住在灵山脚山？用今天的话来说，他就是天庭派驻灵山的办事处主任。他代表的是玉帝，他的职责就是作玉帝的耳目，监督西天佛老，监督佛派。若是没有玉帝的旨意，给金顶大仙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住在灵山脚下。

在第九十八回，唐僧师徒四人终于到达灵山时，第一个来迎接他们的，不是佛派的人，而是这个道士金顶大仙。

只见一个道童，斜立山门之前叫道：“那来的莫非东土取经人么？”长老急整衣，抬头观看。见他：

身披锦衣，手摇玉麈。身披锦衣，宝阁瑶池常赴宴；手摇玉麈，丹台紫府每挥尘。肘悬仙箓，足踏履鞋。飘然真羽士，秀丽实奇哉。炼就长生居胜境，修成永寿脱尘埃。圣僧不识灵山客，当年金顶大仙来。

孙大圣认得他，即叫：“师父，此乃是灵山脚下玉真观金顶大仙，他来接我们哩。”

玉塵（读作主）就是道士手里拿的那个拂尘，手摇玉塵，飘然真羽士，还有他居住的地方叫玉真观，都说明他是一个道士，是道派的人。而他“宝阁瑶池常赴宴”，说明他经常去天庭，就是上天向玉帝汇报工作。

金顶大仙

师徒四人在玉真观休整一晚，第二天就要登灵山去拜见如来。

三藏拜别就行，大仙道：“且住，等我送你。”行者道：“不必你送，老孙认得路。”大仙道：“你认得的是云路。圣僧还未登云路，当从本路而行。”

那大仙笑吟吟，携着唐僧手，接引旃（读作毡）坛上法门。原来这条路不出山门，就自观宇中堂穿出后门便是。

想拜如来，先要金顶大仙来迎接，上灵山又不允许腾云驾雾，必须走路。而上灵山的路，却不出玉真观，直接穿出后门便是。这说明什么？说明玉真观就修在通往灵山路上的正中间，任何人上山下山，必须通过玉真观，也就是说，什么人见了如来，金顶大仙一清二楚。

书中第八回，孙悟空大闹天宫五百年后，如来制定了传经东土的计划，观音菩萨接受了到东土寻找取经人的任务，就下了灵山。

那菩萨到山脚下，有玉真观金顶大仙在观门首接住，请菩萨献茶。菩萨不敢久停，曰：“今领如来法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大仙道：“取经人几时方到？”菩萨道：“未定，约摸二三年间，或可至此。”

玉真观在灵山脚下，观音下山来，金顶大仙就在观门首接住，请菩萨献茶。他仅仅是为了请菩萨喝茶吗？当然不是，出入灵山的神仙，必须经过玉真观，掌握灵山的重要举动，是金顶大仙的职责，向金顶大仙汇报灵山的重大举动，也是佛派神仙的义务。

所以“金顶大仙在观门首接住”，他接住菩萨，实际上就是拦住了菩萨，是履行职责，询问观音这次来灵山都与如来说了些什么，然后好像玉帝汇报。菩萨也很知趣，见到金顶大仙，直接汇报工作，说“今领如来法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传经东土，是佛派将要实施的极为重大的计划，而且如来刚刚制定好，观音就将这个计划和盘托出，讲给了金顶大仙。若金顶是一个普通的道派神仙，观音还会对他说吗？当然不会。只是因为金顶有着“天庭驻灵山办事处主任”这样一个头衔。

【观音菩萨哄了金顶大仙】

这里有一个细节需要注意：在取经之前，金顶大仙问观音菩萨“取经人几时方到”，观音说“未定，约摸两三年间，或可至此”。而实际上取经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第九十八回，当金顶大仙在玉真观见到唐僧时，说：

“圣僧今年才到，我被观音菩萨哄了。他十年前领佛金旨，向东土寻取经人，原说二三年就到我处。我年年等候，渺无消息，不意今年才相逢也。”

这仅仅是金顶大仙无意中说出的一句玩笑话吗？当然不是。金顶大仙年年等候，就是为了向玉帝汇报工作，原本说二三年，不想却整整花了十四年。当唐僧取走真经之后，观音向如来说，唐僧取经共计十四年，为五千零四十日。佛家凡事讲求合藏数，一藏即是五千零四十八，唐僧取经的时间是五千零四十日，不合藏数。所以要求金刚在八日之内把唐僧送回东土大唐，好让他回到西天，以合藏数。这说明什么，如来与观音安排的取经时间，根本就不是“二三年”！观音为什么要哄金顶大仙，不对他说实话呢？

大闹天宫之前，玉帝是比较信任道派的，所以派驻灵山监督如来的是道派的金顶大仙。如来是西天佛老，五方五老之一，监督他的工作是极为重要的，玉帝选择道派的金顶大仙担任“天庭驻灵山办事处主任”一职，可见玉帝对道派的倚重和信任，亦可见道派在整个天庭的势力之大。

但是，大闹天宫之后，情势就变了。道派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玉帝信任的人，金顶大仙有没有被太上老君收买，他无法确定。但是金顶大仙本来就是天庭驻灵山办事处主任，又不好冒然撤换。大闹天宫之后，提携佛派，对抗道派，维持政治派系平衡，是玉帝的当务之急。如来佛祖制定传经东土的计划，也是顺势而为，既满足了玉帝的需要，又扩充了自己的实力。

观音菩萨是何等精明的人啊，她对此时的官场情势明明白白。把取经计划告诉给金顶大仙，这是她的义务。但是，取经计划必然会得到玉帝的支持，会受到道派的阻挠反对。取经计划如何实施，什么路线，什么期限，这些具体的细节，佛派要和玉帝仔细斟酌，才能达到双方的目的。而他金顶大仙，十有八九是道派的人。观音怎会把这些细节实情讲给金顶呢？所以只说“未定，约摸二三年”。本来嘛，我已经告诉你了要传经到东土，要找取经人，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而具体细节却不告诉你，你道派若想反对阻挠，还得再花花心思。事后也证明，道派打探取经计划、实施阻挠的对策，确实费了一番周折。

观音菩萨集美貌与才干于一身，真让人喜欢。

这个观音菩萨真是官场上的老手，做事，妥妥当当，说话，滴水不露。也难怪，当观音主动请缨，接受去东土寻找取经人的任务时，如来会“心中大喜”，还说：“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如来说她“神通广大”可不单单是说她的法力高强啊，更让如来放心的还是观音的“政治能力”。西游读到这儿，贝勒对这个会做官的观音菩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