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狼牙的殒命，朋友们和李怡的担心，以及自身的受伤，激怒了彭淑萍，也唤醒了她进县城做生意后收敛了很多、很久的泼辣性。
彭淑萍和美英“走访”多个被她们列入怀疑范围的对象，收获多条线索，可细究起来，都达不到法律规定的凶手标准。
彭淑萍心急，她不想这么耽误下去。
大家都很忙，又不放心她一个人折腾，再找不出凶手，大家的事都受影响。
她还考虑，时间拖长，凶手沉入水底，这案就成了无头案。
一想到凶手可能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彭淑萍心里就膈应。她脑子里老浮现出小时候听老人讲鬼故事时，那些一想起就让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噩梦连连的鬼脸。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坐以待毙。
彭淑萍叫齐安海和王白头，还有美英，一起商量。
她先请安海再叮咛安平一声，最近一定一定看紧李怡。
李怡那娃脾气怪，她这当妈的有时都捉摸不透。她请安海告诉安平，看在前事的份上，李怡再奇怪，让安平最近都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她事后再谢。
她这边则想了个“笨招”。她说她要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
大意就是说，她不和美英晚上一块回了，安海也不要送她了。她要给人造成落单的印象。
三个人都是聪明人，几双眼睛眼色一交换，就明白了彭淑萍的想法。
“可是、人家要是不上当呢？”王白头问。
彭淑萍说：“那就得想个说法让他上当了。”
02
于是第二天，市场上有人亲眼看见美英下午匆匆从饭馆离开。
快出市场大门时，美英对追上来问事的伙计大声呵斥：“平时教你们个个不注意学，关键时候想依靠你们一下，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刚不是都给你说了么......”
美英气呼呼离开，伙计红着脸挠头往回走，有人就问他咋了？
伙计不好意思地说，二老板刚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进城一趟，淑萍姐这会又没在，给他交代些事情让回来转告淑萍姐，事情太繁琐，他没记住，挨训了。
且不说淑萍从外面回来替美英招呼店里一应事宜，单说晚上关店后她要一人回家。伙计们和她一道走到十字路口，伙计们要送她，她坚决不让。她说路灯都修好了，一路亮堂堂的，一个人回去没事。
伙计再坚持，淑萍脸一沉，小声告诉他们，一会儿她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那人说她和狼牙遇袭当晚，他（她）是目击者。以前不说是不敢，这几天受良心折磨，想给淑萍详细说说。
其实这些都是屁话！不是受良心折腾，而是受淑萍贴出的“重金悬赏”刺激的。
给警察说？谁闲着没事主动找警察呢！只要在警察那儿挂了号，三天两头被问话，一分钱没有，还不知道会得罪那些人。
相比较，当然是给彭淑萍说更合适、更划算。
淑萍说怕证人看见她不是一个人来吓跑了，所以才不让伙计们送。
“我约的地方离住的地方不远，我还带着这个，安全着呢！”她掀起衣角，露出皮带上的一把短刀刀把。
彭淑萍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全程竖着耳朵，假装腰疼，右手始终扶在腰间刀把上的衣服外层。她也害怕。
出事后，市政加紧检修，路灯已经恢复了。
都要拐到自己住的那条巷子了，她的身后，还未有半点动静。
她心里默念着：狗日的，快出来呀！快来袭击我呀！我话都说那么明了。
这一路上，她故意走得很慢，走一会儿停下来扶扶腰，揉揉头，好像脑震荡后遗症发作的样子；一会儿又蹲下系鞋带。
她这是有意给伙计们往外撒话留时间。
十字路口到这走了二十多分钟了，她要和目击者见面的消息也该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了。咋还不见动静呢！
彭淑萍不由有些着急。
03
她想回头看，又怕打草惊蛇，硬是忍住。
拐进巷口，她又假装休息停住。
她看前面的街道，庆幸没有人。
想了一下，她把一直用左手紧紧抱在胸前的人造革皮包拿下来，走到路灯下面，小心地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沓红票子，很舍不得似的把票子来回摸了好几遍，叹一口气，重又装回包里。
再次抬脚，她步子迈得更慢。
她是贴着路右边走的，走到大概第四户时，她全副注意力还在倾听背后有无动静上，猛不丁，那家门楼的阴影处有人出声：“你今儿咋一个人回来？”
这一声差点让彭淑萍魂飞魄散。
她原地往后一跳，大喝一声：“谁？！出来？！”声虽然大，可到最后一个字时，明显带颤。
她这一喊加一跳，把那人也吓了一跳。
一张脸从阴影中探出来，背光，晦暗不明，晚上看，尤其彭淑萍在紧张头上，看这张脸咋都不像好人。
她一手捂包，一手往出拽刀，嘴里大喊：“你想弄啥？”
“目击证人”是她瞎编的。如果是凶手，根本不会和她说话。这突然蹿出来的人是谁？
那人没想到一声招呼迎来这个场景，一时间，越发结巴得说不出一句整话。等他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想解释一下，只听巷子尽头响起一阵踢踢踏踏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不许动！站住！”
“淑萍！淑萍！你没事吧？”
那人以为说他呢，一紧张，哆哆嗦嗦把手举向头顶，说话也比之前利索了：“淑萍，我、我没啥意思，我、我——”
彭淑萍听到安海和美英的声音，提着的劲儿一松，人出溜一下委到地上。
04
安海和美英陪着彭淑萍，加上那个跟她打招呼的人，一块到派出所。
那人吓得都快哭了。
坐在警车上，还给警察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又忙不迭给淑萍赔罪，又让被警察叫出来的父母一块帮他解释。
他爸他妈明显也是老实人，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糊里糊涂被拉上警车，人这会儿还没灵醒呢。
满车人表情都很严肃，老人一个也不敢随便招惹，悄悄向认识的淑萍和美英打听咋回事。
美英向老人家使眼色，意思是到派出所再说。
转过头来，美英又以眼色问淑萍，嘴往男人这边呶，意思是这人咋回事？
淑萍摊摊手，意思她也不知道。
到派出所才真相大白。
原来，彭淑萍定下引蛇出洞的计后，怕第一次如果引不出真凶，让警察反感。她就给安海、王白头和美英三个人说，估计第一天希望不大，只是个尝试，到时如果人没跳出来，就说证人可能半路反悔，没来。回头再寻个借口继续第二天。
所以，她不让安海通知警察。安海却不这么认为，私下通知了警察中的熟人。
王白头说垃圾场那个楼的资金链又接上了，重新开始动工，他要重新找地方，最近比较忙。彭淑萍让他该忙忙去，第二天再帮忙不迟。
几个人都没料到，第一天试验，竟然就成功了。
真凶不是突然和彭淑萍搭话的那傻乎乎的男人。
彭淑萍受他惊吓，大声呵斥他，被跟在后面的安海和美英，及警察听见，以为嫌疑人真跳出来了，边喊边往这边跑。
本来是往声音这儿跑，万万没想到，几人这一跑，脚步声一响，惊动了隐身在丁字路口的一个人。
那人听到有人边跑边喊，中间还夹着警察办案的套话：“站住！”顾不得隐藏了，从阴影中跳出来，撒丫子一路狂奔。
诶？咋回事？
“安海，楞啥呢？快，你去那边，我们去这边！”警察吩咐。
抓到人后，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凶，统统带到派出所。
搭话的小子怕得抱住他家门口的石狮子不撒手，哭着喊着叫“妈”喊“爸”，口口声声他没干坏事，他不去。
扰嚷得隔壁和对门都亮起了灯，警察一看不是事，只好把老人叫起来，得，一块走吧，到派出所说。
还真让他们抓到真凶了。
05
原来，真凶不是第一回干这种欺行（hang二声）霸市的事，以前没出过啥严重后果，所以这一回，他仍没往心上放。
他以为彭淑萍这一下该夹着尾巴做人了，过几天，他再出第二招、第三招，不信把这个农村妇女逼不走，没料到人家从医院出来，比以前还洋火了。
还找了安海撑腰。
凶手咋都想不明白这事，更加关注彭淑萍，几乎天天跟踪。
彭淑萍在路口跟伙计们说的话，在双方分开后，伙计们有意边走边聊时，被跟在彭淑萍身后的他听个正着。
他一听就急了。
还有目击证人？我他妈的！我咋没想到这个？
这下咋办？重新布置来不及了。看看远处的彭淑萍马上要拐弯，想到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寻到她落单，过了这村不知道啥时再有这店呢。
一咬牙，一跺脚，他又跟上去。
彭淑萍一路磨蹭，凶手还以为她等安海呢。
安海那儿，凶手也下了功夫，这几天故意让人推着坏车子去修，今儿去的那个看样子比前几个聪明，缠得安海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凶手跟着，但没敢轻举妄动。他还在琢磨，是先看看证人是谁，后面重新布置？还是今儿直接动手，以一敌二？
彭淑萍在路灯下看钱也被他看见了。
他还心说，这个傻娘们，看样子真脑震荡了，财不露白都忘了。
那么厚一沓钱让他蠢蠢欲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了这票再说！
被逮住后，凶手不恨彭淑萍布局，也不恨警察，只恨老孙家那个傻逼儿子！
不是他大半夜不睡觉，猛不打岔胡招呼，吓得彭淑萍乱喊，招不来这些警察！自己也就暴露不了！
警察、安海、美英听见彭淑萍的喊声一跑，害得凶手以为自己也被人发现了，来不及思考，撒腿就逃，暴露了行踪。
阴差阳错，他被抓住了。
唉！这圈绕得！
听警察捋顺整个过程，彭淑萍几人，还有老孙家一家，都有些楞征。
警察把凶手留下，继续追查，录口供，让其他人回家。
06
几个人出了派出所的院子，不约而同停下吁气。
刚才那件事，让人现在还心有余悸。
安海和美英站在淑萍身边。美英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可算逮住了。淑萍，还是你厉害！”
安海悄悄看彭淑萍，一边替她捏把汗，一边在心里为她的勇敢和智谋拍手称赞。
安海就喜欢这样的女人。遇到再难的事，不退缩，不犹豫，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勇往直前。
他还欣赏她，该放身段时就放身段，比如向自己求助，开门见山，不搞弯弯绕故意试探。
彭淑萍真是自己心目中理想老婆的最佳人选！
他的眼光没错！安海非常自豪。
老孙家三个人另成一堆。一对老人正在安慰儿子。
老孙见儿子哼哼叽叽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说完儿子说老伴。
“哼叽啥呢！就知道哼叽！谁要你晚上不睡觉，黑咕隆咚坐门口吓人！多大了还不听话！这都怪你妈！从小把你惯日沓（陕西俗语，意惯坏）了。”
老头一提嗓子，“甭哼叽了！都不嫌丢人！”
老头看看这边三个人，过来先和安海打招呼，再和彭淑萍告罪。
老头看看这边三个人，过来先和安海打招呼，再和彭淑萍告罪。
淑萍平日和这家人挺熟，都是实诚人，忙也向对方道歉，“叔，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吓着大兄弟了。”
“哪儿话，他活该！人抓住了就好。”
美英歪半边身子偷看剩在原地的那对母子。
老母亲正扶着儿子的肩小声安慰。高出母亲半头的成年儿子，像娃一样靠在母亲身上，一句句告状、解释，“妈，不怪我，我真就是睡不着出来卖个眼（陕西俗语，意散心），看见淑萍打个招呼，我没想吓她！”
“知道知道，妈知道你不是成心的。我娃一会儿给淑萍道个歉。淑萍指定原谅你。快好了啊，看你爸一会儿又说你！”
美英觉得滑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另三个人正在说话，被她这声笑，吸引得又去看那对母子。
老孙头又气又恼，又想去训斥儿子。安海一把拦住他，递给他一根烟，“叔，大树胆小，我婶安慰安慰是对的。咱抽烟，等他们一会儿。”
“唉！不成气啊！”老孙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07
美英是后来听安海说了才知道，老孙家三代单传，到他这辈就孙大树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子。
生出来全家当宝贝一样，生怕养不活，从小娇养得跟姑娘一样。尤其他妈，从来不让他和男娃一块耍，干得都是些女娃的安安静静的事。
等长到十几岁，看着推不出去，想让改，已经定型，来不及了。
几亩地守这一根独苗，老孙头不甘心，狠着心让儿子改性子，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儿子长大，外貌粗粗大大，十足的男子汗，一说话做事就露馅，像个姑娘。
村里有人背后叫他“孙姑娘”。
“孙姑娘，哈哈哈。”美英坐在修车铺门口，帮安海扶着一个自行车轱辘，差点笑岔气。
曾姐夹着烟在她身后靠店门站着，乜眼看笑得花枝乱颤的美英，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曾姐往美英跟前走，“哎！美英，就刚才，一秒钟之前，你一笑，姐忽然想起个事。”
“啥事？”美英问。
曾姐抬眼看一下安海。安海无知无觉。
曾姐凑近美英，尽最大努力压低声音，虽然效果甚微。
她说：“美英，姐刚突然起了个念头。”曾姐的尾音不知不觉带上了笑意。
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熟悉的配方。安海听到此处，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很久之前，他见过彭淑萍一面后，只要来他店里修车的人，但凡和彭淑萍认识，或知道这个人，他都会曲曲弯弯，明着暗着，假装不经意地，向人家打听彭淑萍。
那时，好像也是有一天，也是他正在修车，曾姐也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下一句就是：“老安，我看淑萍人不错，不如姐给你俩从中牵个线？”
想到这里，安海手一顿，抬头看了曾姐一眼。曾姐根本没搭理他，继续说她的。
“美英，好妹子，姐看你跟淑萍一样，也是个让人心疼的人，不如、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咋样？”
美英一口口水没咽好，呛得直咳嗽，“咳咳！啥？咳！咳！姐你说啥？”
曾姐杵她一下，诡秘地一笑：“甭装没听见了姐知道你听得明明白白姐不跟你绕弯子就直说吧你看孙大树那人咋样姐看跟你挺合适不如姐从中给你俩牵个线？”
好像怕美英打断，曾姐一口气不打绊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大喘气。
安海见怪不怪地一笑，继续低头干活。
美英则，目瞪口呆，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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