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婚礼

作者: 杨宫大人 | 来源:发表于2015-11-17 18:24 被阅读717次

    ktv里新郎官盛晨娴熟地输入几个字:《牡丹之歌》。

    这一天,他骑着挂着大红花的马,她进了火红的轿子,火红的接亲队伍把一个小镇慵懒的十一假期给点燃了。

    这《牡丹之歌》是专为新娘牡丹点的。

    突然上了ktv点歌排行榜前列,得益于另一首歌——《五环之歌》,用了极其俏皮的歌词嘲讽了北京糟糕的交通, 又加了很多迥然不同的元素:演唱者系郭德纲弟子岳云鹏、京剧、电子音乐、年轻的嘲弄的歌词,揉杂在一起,又似乎浑然天成。

    新娘正是出生于《牡丹之歌》这首曲子最红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姓洪的父亲给她起名叫牡丹,这使得她和朋友们共聚ktv时,这首必唱曲目有了更多的意味。

    所有人都一起唱起了这句最红火的句子,“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盛晨笑眼盈盈,与身边的娇妻牡丹相视成炬。

    蒋大为的原音唱到“你把美丽带到人间”。两人终于闪出泪花,似已放下了缠绕自己半年之久的筹备婚礼的焦虑与激动,暂时卸下了一天的劳顿。

    这劳顿的一天是按照新娘的意思办的。在她内心中一直想着一个全世界姑娘的声音:这是我一生一次的婚礼!不能有失!五月的时候,同镇的闺蜜嫁了,她自然地成了伴娘。那是一场中式婚礼,新郎穿着状元服,骑着骏马,翩翩而来,新娘凤冠霞帔,红粉胭脂,倾国绝尘;才子佳人,良辰美景,就是她价值观里所期盼的美好。

    她认真地体验闺蜜的婚礼,把一些细枝末节都摸清楚了,比如饰演媒婆的那位中年妇女到底是不是寡妇,那颗痣是不是天生的,以及给他们喂汤圆的那位奶奶是否真的是一胞两个男孩的母亲,当然还有跨火盆只是胡人的风俗汉人不必借鉴的辩论等等。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她变成一个事无巨细劳心劳力的好女孩,最擅长就是面面俱到全盘统筹。于是,10月1日,这小两口在女方家办的婚礼华丽丽地成为了镇上的第二对中国风婚礼。

    唱着《五环之歌》的盛晨,现在上海一家外企上班,他没有住在几环之外的地方,他住在上海破旧的筒子楼里头,每次上楼都要经过邻居的客厅,在一个个孤独的夜晚闻着公共厨房里飘上来的味儿猜着楼里人们的晚餐,甚至楼下那对小夫妻夜间甩个小耳光,在他的房廊上都能听到回唱,但这个月租800的小阁楼却是这个有着民国情节,看着张爱玲小说长大的中国男孩盛晨抛弃了公司提供的群租房,跑遍了上海各大区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想起当时如获至宝的样子,盛晨至今都会嘴角上扬。但荷尔蒙的作用更大,节假日,他还是选择往住在浦东的洪牡丹的出租屋跑,月租1500的房间毕竟还是更宽敞些。

    四天前中秋的周末,在男方的家里也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尽管这是一场西式的婚礼,但还是有着相当的繁文缛节,当盛晨被要求退出新娘的梳妆现场,“新郎不能见到新娘的面的!”盛晨对一旁的伴娘耸耸肩。伴娘捂着嘴笑:“其实也已经老夫老妻了,早没神秘感了吧”。盛晨又是耸了肩:“我们只要配合父母演好这一场戏就可以了。对于我们来说有没有这样婚礼应该也问题不大。”

    盛晨的家在兰溪,父母为他购置了位于金华市区的新房,婚礼当天先带着车队到金华市区的新房转一下,再回到兰溪的酒店。盛晨的父亲在是铁路公司的一个党委书记,母亲经营服装生意,一辈子小心翼翼,安分守己,儿子去了外企,虽是印度人的公司,但也是响当当的互联网高科技,外企!一辈子没想过老盛家能出一个工程师,在大上海给世界五百强耐克公司的大老总们指点迷津做技术顾问。这耐克公司乡亲们都是知道的,当年为了给儿子买一双跑鞋,也愣是省吃俭用了一个月。如今,在任上稳稳当当地退下来,儿子有出息,还讨了个省城来的大牡丹花姑娘,还一口英文,洋气有余,一想到过几年在家里抱上大孙子享全福更是把嘴巴笑到了耳后。所以这婚礼容不得一丝马虎,年初儿子带着未来媳妇回家的时候,两口子挽着儿子和花儿的手说:“婚礼你们俩啥都不用担心,爸爸妈妈会安排好,不要影响你们工作就好。”

    于是年轻小俩口抱着合作演一出戏的心态工作、回家、试衣服、盼望这一天、盼望这一天过完,他们早已发现,这更像是父母的婚礼。父亲在婚礼前夜早早把孩子赶回卧室“明天特别累,你赶紧睡觉”。在午夜12点,留守在酒店新房的老父亲等到了从上海赶回来到新媳妇带着一车的娘家人。

    第二天晚上,小两口终于要上阵了。按道理他们是要站在酒店门口迎宾的,还要有专业摄影师在旁边捕捉他们笑出花来并且因为拍的多了而导致嘴角扬起的角度都惊人一致的与来宾的合照。但事情是不会按道理来发生的,尤其是越隆重越重要的时刻。

    婚礼司仪阴沉着脸下来,“脚本里写着新娘是要走台的,但新娘的父亲没有陪同过来难道一会儿要她一个人走吗?”“还有好多细节你们都没彩排?!”果然是城里最好的婚庆公司,一丝不苟。盛爸爸大手一挥,“你们两上楼彩排,我和你妈妈迎宾!”盛晨挽起新娘的手上楼,耳际传来一位刚到来宾爽朗的笑声:“哎呦,今儿你俩这么齐整,倒像你两的美事啊?!”

    转眼已经礼成,宾客也已酒酣。

    此时盛晨的父亲,这个精壮矍铄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走上了台。他的头仰着,下巴微扬,这是小个子上舞台的通病,好不容易高人一等,他似乎想让所有的人都看清自己尖得吓人的下骸骨。他哆嗦地抖出一张纸。这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演讲,不单早在半年前知道孩子要结婚时,而是早在怀抱着襁褓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重量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产生精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作为一个完整的男人幸福的男人所该有的一番倾情演出。

    演讲当然是非常成功的,这位写了看了一辈子报告的书记引经据典妙语迭迭。当然盛晨没来得及太鼓掌,因为下一位开口的是自己。

    盛晨清了清嗓子,突然觉得有点冒烟,想起上一次喝水是前一天晚上。思路有点乱,他也并没有准备纸张,但要说的那段话已经在厕所背了不下10次了。定了定神,他看了一眼父亲,开口道:“这是一场盛大的演出,而这场演出我的父亲母亲们等待了一个世纪。”

    此时场下爆出轰鸣掌声。

    盛晨呆住了,这话原并不在稿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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