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武侠江湖连载小说
锄侠记·第二章(2)

锄侠记·第二章(2)

作者: 高尔吉亚 | 来源:发表于2017-10-27 13:02 被阅读0次

    夜间,少年醒过来,发现自己又躺在小炕上,身上压了厚厚的被子。枕边放着汤匙小碗,料是自己昏过去后,又是袁盈盈喂药。扭头发现少女披了薄被,趴在木桌上酣睡。少年试图起身,仍是起不来,心中微微绞痛,关于母亲零星破碎的记忆飘忽到脑海。也是在他生病时,服了药后久病不退,母亲彻夜照顾,用酒擦拭身体,又搂他在怀中,轻哼歌谣哄他入睡。年少时,他跟师父一起生活,师父对他除了严厉苛刻,便也没什么。他看到伏案而睡的少女,涌上一种奇艺复杂的心情,只觉一股热流在心中起一下,随之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三日后,两头骡马,脖领叮当,迈着极为闲适的步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北方的秋寒,让生机一夏的草木尽皆凋零,凉凉的温度却让人精神振奋。道路两旁,是近一人多高的茅草,浑身干黄,挺立着,保持生前的模样。道路上被柿子叶铺上厚厚一层,红黄相间,煞是好看。

    袁盈盈心情极好,将鞭子挥舞的噼啪作响,假装自己仍骑着高头大马,少年则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袁盈盈玩儿的累了,说道:“你们魔道,倒是挺讲信用,知道愿赌服输。只不过偷马偷的不好,应该偷一匹褡裢上银两多的,省的用骏马换矮骡子。”

    少年闷闷地说:“不是我偷的马。”

    袁盈盈笑道:“打架输了认,偷马不认,魔道做事果然邪门。”

    “总比你们武林盟强。”声音不高不低,少年鼻子轻哼一下,似表轻蔑。

    袁盈盈听不得有人说武林盟坏话,何况还是个小魔头,登时拉下脸来,手上使劲一拽骡子,待少年骑骡子到身旁,说:“呸!妖言!当今江湖并无什么是非,全仗着武林盟主持大局。哪像你们魔道横行的日子,搅得天下都不太平,残虐百姓,伤及无辜,行事败坏纲常人伦。”她这些话都是平常武林盟说给小孩子听的,劝他们学好的套词,不知听了多少遍,张口就来,容不得少年插嘴,紧接着又说:“我听我爹爹说,你们魔道练功要用烙铁烫自己,有的非吃人骨髓才能增加内力,更可恨的是用吸婴儿血练功!残忍至极!”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迷惑,说:“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哪有这样练功夫的,不练伤就不错了。用烙铁没听过,倒是有一门绝学叫‘猿王功’,用外功来修炼内功,双手举生铁百斤按照八卦步法行走,激发内力,内力再经由手臂传到生铁上。不过练到这种能让生铁发热的境界,唯有左护法侯林。吃人骨髓没听过,有一个‘笔见骨’崔震,使一对大判官笔,好用白毫,笔中不藏利器。他有一套‘无章笔法’,飘逸如纸张,坚硬如精铁,以劲力断人筋骨,杀一人书一字,杀十人成一诗。至于什么吸婴儿血,更是不可能,这个我师父跟我说过的,我们先前有位殷断天,号‘大漠金鹏’,‘追燕’轻功天下无双,又能双手连发飞刀,他觉得‘追燕’已是雕虫小技,非要追鹰不可,终日在野外练功,行事放荡不羁,结果以讹传讹,让你们武林盟说什么,‘杀婴吮血’。”

    袁盈盈一时语塞,这也不怪她。自从武林盟灭了魔道之后,为了彻底消除他们的踪迹,每每教育下一代,只讲魔道如何残忍如何凶恶,故意把名字、武功统统省去,添油加醋编排一番,用来震慑后背。不过,袁盈盈哪肯吃亏,抢白一句:“反正你偷了马。”

    这回轮到少年语塞,当初他挟持袁盈盈是一时情急,并未打算逃跑,待袁永平上来就与他同归于尽,哪怕其他人上来,也能死前拉几个垫背。谁知,跃上墙头,没隔几步远,恰好有一匹马在墙下等着,这才与袁盈盈跑到现在,至于偷马一节,全然没想过,至今也是纳闷。

    袁盈盈见他沉闷不语,只道是对方说自己不过,又开心起来。忽地一声闷雷,天色顿时暗了下来,袁盈盈忙对少年说:“要下雨啦,先找地方避避雨吧。”抽了几鞭,急急朝前走去。行不远,见有一小院,二人在院门旁的一棵大树下系了骡子。袁盈盈走近门旁,讶异一下,回头对少年说:“没有锁。”推门进去,就见一个矮矮的石头房,几乎没什么院子,山地狭窄,建房子也就因地制宜,院墙不过是个习惯。屋门常年风吹日晒,呈现出斑驳暗黑色,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木质,屋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面垒了半人高土墙,区分开灶台与卧室,西面也用石头垒起一堵墙,单开门,想是用来放杂物用。

    袁盈盈进到屋来,以手掩鼻:“不知废弃多久了,味道比村里的还差。先凑合着吧,秋雨下不长,等雨停了再走。”见门口灶台垮了,锅子看样子是被人拿走,上面徒留一层厚重的灰,土炕也塌了一半,让人无处下脚。袁盈盈皱着眉,勉强在剩下一半土炕上收拾出一个边沿,就坐下等雨停。天愈发昏暗,整个屋子显得阴森森的。少年环顾了一圈,转身出去,袁盈盈急忙跑出去拉他:“这地方太吓人,你干嘛去!”少年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嘴皮子这么厉害的人,竟会怕黑。说道:“我去拾些柴禾生火。下雨驱寒。”袁盈盈才发觉自己居然抓着对方手死死不放,猛地抽回,觉得自己太过鲁莽,满脸羞红,心里却莫名甜甜的。少年早就出门去,全然未见暗处少女的模样。他年纪虽小,但手脚麻利,须臾便拾了柴禾干草进屋。先将土炕用草扫干净,再铺上一层茅草,又搬了几块大石头,搭出一个围子,将柴木堆在里面,对袁盈盈说:“打火石你有吗?”见袁盈盈不懂,在包裹中摸索一阵,掏出打火石,将草点燃,小心翼翼伸到柴木堆中,升起篝火来。又搜罗了几根断掉的横木和石头,将屋子漏风破洞的地方堵好。做完这些,远处的雷已经滚到头顶,天像是被雷劈漏了,雨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轰隆隆似有洪水在屋外经过。少年双手叉腰,仰头道:“可惜不能把屋顶修了,不过将就到雨停,关系不大。”又铺些干草在火围子旁,盘腿坐了下来。

    袁盈盈早在一旁看得呆了,少年会这么多事物,得心应手,仿佛屋子是他亲自盖的。袁盈盈觉得甚为有趣,蹦跳过来,坐在铺着厚茅草的土炕上,新奇的打量一圈,感叹道:“你师父真厉害!教你的东西真多啊!”

    少年正低着头,用心的将火拨弄的旺些,他在墙上留了一个小洞,借着风力,将烟吹到储物间去。感觉不冷不热,温度恰好,才抬起头说:“我师父没教过,不过我跟他住在山里,山中没什么人,常遇到修修补补的事,时间长了就会一些了。”

    袁盈盈故作老成的笑道:“没想到我的徒儿自学成才,你把这里修得这么好,是打算跟为师住一辈子呀。”话一出口,立马觉得不对,忙用手挡嘴,见少年反应。少年听她掐着嗓子说话,假模假样捏着没有胡子的光光下巴,觉得十分有趣,跟着笑出声来。少女初有些难为情,见少年笑得开心,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孩子本来就无多大嫌隙,几日相处,亲近许多。少年更是觉得比跟师父在山中生活的十几年加起来要放松的多。

    袁盈盈难得见他笑,以为他是个石头,只知道打架,千方百计逗他说话,一路上闷也要闷死快了,不想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是挺平易近人的。便问道:“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啊?我叫袁盈盈,你应该知道。”

    少年听她一问,随即收了笑容,目光呆呆看着他。袁盈盈想:这人呆呆愣愣,莫不真是石头变得?怎么问答起来如此费力,莫非有事瞒我?袁盈盈越想越不对劲,见他迟迟不肯说,便故意激将他说:“你莫非无名无姓?”

    少年久居深山,与师父整日习武。师父少言少语,叫他做事,从来寥寥数语就吩咐完了,从没叫过名字。他知道师父的名字,也听师父说过不少过去不少魔道中人的名字,虽然也注意到自己没有名字,全然未放在心上。此次是他初次下山,只欲报仇,一路上世俗多多少少接触一些,但仍然不免有些脱节,所以常人之间的闲聊问答,到他这里都要反应一下子。现在,听少女说他无名无姓,像是说他无父无母,他心中难过,又觉得有名字是十分要紧的大事,不然就等同于被人欺辱一般,急道:“我有!”见袁盈盈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等待什么?知道自己没有名字也必须要有名字了,急的火急火燎,瞥到火围子中一根烧的黑黝黝的横梁,灵光一闪:“我姓梁!”耳听到屋外风雨大作,目光灼灼,盯住袁盈盈一字一顿道:“我叫梁风!”

    少女低头念了几遍,用手比划几下,问道:“枫是枫叶的枫吗?”少年觉得枫叶的枫听起来不错,一阵猛点头:“枫叶的枫,没错。”着实舒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有名字欢喜,默念几遍:梁枫,梁枫,枫是枫叶的枫。

    二人正谈笑间,一个秃头老乞丐摇摇晃晃迈步进来,见他拄着一根黑漆漆油光泛亮的拐杖,外衣几乎不能蔽体,肚子敞露,浑身湿漉漉的,见到二人点头哈腰,眉眼挤到一起笑,露出一口黄牙,表情甚是猥琐,说:“天寒地冻,贼老汉进来躲躲雨。”说罢大大咧咧盘腿坐下。

    袁盈盈见他衣衫单薄,跳下床来,要抱些茅草给他,一旁的梁枫就让了一让,说:“我来吧。”将自己屁股下的稻草推给老乞丐,自己搜罗些散落的稻草,又铺了一层。袁盈盈见状,将自己抱着的草铺在梁枫新铺的稻草上,又对老乞丐说:“您做草垫上吧,地上冷。”

    老乞丐也不客气,抬屁股坐了,顺手抹了鼻涕,地上留下几个湿湿的印子,马上扯开笑脸道:“二位小姐小哥心肠倒好,将来必定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梁枫山野出身,不觉得有什么,袁盈盈双颊飞红,背身回到炕上。

    老乞丐接着自顾自道:“可惜贼老汉顾得讨饭,不懂什么礼数,只会些拳脚报恩。”

    梁枫一听拳脚来了精神,欲要细细聊上几句,袁盈盈却先奇道:“既然讨饭如此辛苦,自己做些饭来吃不就好了?”袁盈盈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虽然是武人出身,但也是世家出身,住惯了深宅大院,只知生活有读书练武,做饭没怎么大想过。遇到丐帮,也多是跟父亲一起,见他们穿的破烂,但是与爹爹同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张口闭口皆是武学,不见有什么讨饭之问。偶尔几次出去游玩,住的都是大城镇大客栈,自没受过什么苦。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独身出行,先前居在安林村已是大感不适,有到了边境之感,自然不理会“讨饭”之类,会有“何不食肉糜”之问倒也寻常。

    老乞丐笑得青黄鼻涕泡冒了出来:“哎呀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乞丐难做没钱的饭。这位小姐是不是欢迎贼老汉,贼老汉走就是啦。”

    梁枫伸手慌忙拉住乞丐拐杖,怕他真走,只觉得拐杖入手冰凉滑腻,不像是寻常木头。他山野小子不知失礼道歉,只想问武学,说:“耍些拳脚再走。”

    老乞丐是假意,屁股抬也没抬,被梁枫一拉,“嘿”了一声。抽回手杖说:“我这拳脚,从不对同道中人使用,要用就用在那几个盟狗子身上。”

    袁盈盈一听大惊,不知对方来历,忙扣住手中佩剑。老乞丐挥了挥手,说:“不慌不慌,你与我这后辈是一家,贼老汉不会向你出手。倒是你们身后有几条狗追着,让老汉料理了。”

    袁盈盈佩剑“仓啷”出鞘,大怒道:“你胡说什么?”

    老乞丐嘿嘿笑道:“我不知剑下死里逃生多少回,被女娃娃用剑指着是头一回啊。”又转头对梁枫问道:“你们就是这样对长辈的?”

    梁枫此时脑子一片混沌,不记得师父叮嘱过他有什么前辈在世,问道:“不知前辈是......”

    老乞丐说:“原来是没认出来。”态度甚为失望,梁枫不禁有丝羞愧。老乞丐又恢复吊儿郎当的状态,说:“贼老汉果然老了,没人知道了,当年还有人叫一叫‘铁罗汉’,今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袁盈盈自是没听过这些,随口道:“什么铜罗汉、铁罗汉,口出狂言。”梁枫可是大惊失色:“你是‘铁罗汉’裴城!不可能!师父说铁罗汉早就死在三十年前东王岭一役了!”

    铁罗汉扬起蒲扇大手,看似无意将袁盈盈剑尖扫落,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说:“还是后生识货,不似这位大小姐,出身武林名家,连铁罗汉都不知。贼老汉命硬,苟活三十年,至于死?是可以找人替的。”

    袁盈盈让他单手一扫,手臂酥麻,险些单剑脱手,知道此人内劲甚强,但她听铁罗汉言恶,又有“若逢魔道,斩草除根”的教训。当下也不多言,掐了剑诀,用一招“五月山雪”挺剑便词,虚中带实,实中有虚,剑尖如雪晃人耳目。裴城缩了一下脖儿,嘴中念念有词:“雨大得很,火烧得旺些,暖和。”弯腰顺手添几根柴,恰好躲过袁盈盈的剑招。袁盈盈见刺他不着,使出“直斩楼兰”,变刺为劈。铁罗汉“哎呦”一哆嗦,剑刃擦着头皮数寸而过,一点没伤到,梁枫看得惊险至极。这时,裴城转头道:“后生,你家小娘子脾气爆裂得紧呀,颇似我辈,就是不大尊重长辈。”

    袁盈盈怒极:“谁跟你是一伙!”挥剑疾砍。铁罗汉说:“贼老汉后背发痒。”抓来拐杖反手去挠后背,拐杖一抬,恰封住袁盈盈剑势。剑杖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原来拐杖看似一根木头,是精铁制的,为掩人耳目,故意搞得乌漆墨黑。袁盈盈顿觉虎口发麻,长剑脱手,“咄”的一下钉在土墙上,摇晃不住。

    袁盈盈欲夺剑再战,脚一抬,脖子一凉,是铁罗汉的拐杖抵住了,上面的寒气透骨,令袁盈盈脊背发冷。

    梁枫想,这样下去非伤即死,当下说道:“这确实我家小娘子,请前辈高抬贵手。”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不懂男欢女爱,见人家问“小娘子”自己也跟着说。话一出口,裴城心中明白七八分。

    袁盈盈这种模样,受人挟持,到底是年少心性,终有不甘,大叫道:“谁是你娘子,回头见了我爹爹非掌你们的嘴!”眼泪却不争气地扑簌簌往下掉。

    铁罗汉眉头耸动,小眼睛来来回回溜了梁袁几遍,嘴角扯动着笑了笑,大喝一声:“去!”一杖杵在袁盈盈小腹,将她击飞到墙上。

    梁枫跃身而起,拔了土墙上的剑指着铁罗汉后背,怒喝道:“你做什么!”双脚落地,尘烟四起,踏出一个圈来。

    铁罗汉一惊:好强的内劲。脸上不动声色,哈哈一笑说:“我不过是教她些礼数,对长辈放尊重些,也给后生你行个方便。”

    梁枫疑惑道:“给我行什么方便?”铁罗汉心中骂道:你自己带个大姑娘出来,孤男寡女,倒跟我装起龟孙!他哪里知道梁枫所练内劲名为“石心诀”,讲的便是不动男女私情,加上梁枫年少,对此一窍不通,所以小小年纪修为极大。铁罗汉冷笑道:“连放马救你的人也要动手了?”梁枫一怔,说:“马是你放的?”铁罗汉就等他一分神,使出“泥鳅功”,身子向前趴,整个人却“哧溜”滑到梁枫身后。

    他正欲发作,想先制服这小子再说,耳听得屋外有脚步声。铁罗汉奔逃多年,早练的耳目敏锐、心思圆滑,虽然外面风雨大作,但依稀闻听到异常。见梁枫转身居剑,铁罗汉立身跪在面前,浑身哆哆嗦嗦,口中哀嚎:“少侠别杀我,少侠别杀我!”梁枫更加摸不到头脑,心想:莫非这人有疯病?这时,板门“吱呀”,两个人走了进来。

    ���}�E��Z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锄侠记·第二章(2)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fyocp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