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尚
袁盈盈、梁枫纵马跑了一阵,回头望去,仍有三五骑紧追不舍,眼见前方一马平川,直通到终南山下,四处皆是田野、零星村落,无处藏身。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样跑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被追上,袁盈盈虽然救了梁枫,可不想与武林盟的人为敌,只能加鞭,心中盼马儿再跑快些。
正焦急间,耳听得几声钟鸣,想是左近有寺庙。袁盈盈心生一计,调转马头,钻进附近的小村落。见有晾衣绳上的衣服顺手摘走,缠成人形覆在马背,又转头对梁枫说:“闭眼。”自己除下外衫,套在那个人形偶上,自己换上一身樵夫粗麻外衣,脑袋上包了头巾。梁枫睁眼见她由一个青衫女子变成一个俊秀的樵夫,不禁笑出声来。袁盈盈以为梁枫笑话自己,怒道:“你笑什么!”梁枫是粗野出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方一问,笑着说道:“好看好看!”袁盈盈一听,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冷脸啐道:“呸!油嘴滑舌的小魔头!”又见梁枫笑得扯动身上的伤,脸上呲牙咧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梁枫忍着痛,凑上来反问道:“你又笑什么?”袁盈盈急忙扭头,看向前方。
穿过村落主街,一道破败的院墙横在面前,不甚很高。二人打马绕到正面,只见山门上写着“香积寺”,古朴沉雄。
袁盈盈“哎”的叫出声来,说:“这就是香积寺?”梁枫心想,我不认几个字,你问我也不知道。袁盈盈没有问他,自顾自说道:“我读书读到过,这香积寺是净土宗祖庭,原是个占地颇大的大寺庙,僧侣上百,香火不断。号称‘骑马关山门’。怎么今日是这般模样?”梁枫听到一说,心想,是了?怎么这般模样?你读过书都不知,我是更不知了。嘴上问道:“什么是‘骑马关山门’?”袁盈盈说:“当初香积寺建成,有十二个庭院之多,晚间关门时僧人们要骑着马来回跑,固有此说。”梁枫听了啧啧称奇,再看眼前这座小寺院,哪有十二个庭院,怕是有半个就足矣。
这香积寺原确是个大寺庙,只因树大招风,百年前战火纷争,兵、匪、流民,凡经过者,无不进去骚乱一番,几经毁坏,就慢慢破败了,当今朝廷也没再重修重建,故一番萧瑟景象。
二人翻下马来,袁盈盈朝着马臀狠狠一击,那马儿吃痛,遂撒开四蹄,沿着大路向终南山跑去。二人在石牌坊后面躲了一会儿,见一队人马呼啸着追那马儿而去,方才走出来。
袁盈盈走上阶梯,见寺院墙面斑驳,隐约见到昔日红墙青瓦,现在脱落的成不样子,瓦片残缺不全,积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有些地方生出成片的茅草来。袁盈盈来到寺门前,见门环锈的不成样子,心想:连偌大的寺庙都会成了无人问津、野草丛生之地,真是沧海桑田,人生在世不过一瞬,又何足道呢?哪怕绚烂一刻也就够了。一声轻叹,抬手去扣门环。刚抬起门环,自己的手就被捉住,一旁的梁枫问道:“你做什么?”袁盈盈说:“自然是求师父让我们避一避,给你养伤。”梁枫微微一笑,说:“我们魔道不走正门。”袁盈盈奇道:“什么?”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袁盈盈被梁枫拉到院墙前,感觉自己一身子腾空,就站到院墙里面了。梁枫高兴的看着她说道:“我这‘泥鳅功’如何?”袁盈盈说:“真跟泥鳅一样!”心中却是对这速度之快,落地无声的功夫佩服不已。
寺院内更是一片惨淡,几间茅草屋,横了一排,中间挂着一块残破的木牌匾,写着“大雄宝殿”,尽显寒酸之气。“宝殿”旁有少许农具,码放整齐,殿前是一大片空地,看样子是开垦做菜地之用。殿内一阵诵经声,听声音不过三五人。
二人沿着墙根慢慢走,发现一个宅门,推门进去,是一片林子。“果园?”梁枫问道,却被袁盈盈拍了一巴掌,说:“小声点。”梁枫笑出声来,说:“不用这么小心的。”袁盈盈生气道:“偷偷摸摸进来就是不好,你要让我敲门,咱们就不用这么低声说话了。”
“乓!乓!乓!”打门声响起,二人惊了一跳。一个僧人匆匆自殿内走出,前去开门。几个挟着兵刃的人大大咧咧迈步进来,为首的一个肩上横一把鬼头刀,趾高气昂道:“你们这儿有恶人,我们奉盟主之命,特来搜寻。”那僧人惊慌道:“我们师徒十一人,在此生活十数年,没什么恶人哪!”那为首的说:“没说你们,是近几天一个小魔头,逃窜到这边来。老金,你进去查一下。”僧人伸手拦住说:“我们一直在大殿诵经,没见到什么恶人!”为首的显然不耐烦,斥道:“恶人来了还要让你们知道么!滚开!”一巴掌扇到和尚光头,和尚“哎呦”一声,就地滚了几圈。为首的笑骂道:“没用的东西!”其他人跟着一起笑了。有跟着往进搜人的,有的就三三两两站在一旁闲聊天。
梁枫、袁盈盈二人一直躲在窄门后面,扒着门缝偷看。袁盈盈一听“奉盟主之命”,高兴至极,心想:爹爹来西安看我了!又一想:糟了!准有人向他告状,说我救了小魔头!一会儿不知怎么罚我!又奇道:他怎么知道这个小魔头在这里? 心思转瞬间三拐两拐,越想越乱。梁枫一听便知有诈,那袁永平早死在林子里了,可又不知他们编这个慌来做什么?眼见袁盈盈脸色苍白,紧咬下唇,一副紧张的样子,梁枫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将消息告与她知。
忽见两个人走近,梁枫运起内劲,只待对方进来,就抢先制敌。那两个人走到门前就转过身去,看向大雄宝殿,低声说道:“那小妞跑的真快,转瞬就没影儿了。”另一个说:“是啊,多亏张大哥有见地,带咱们来这寺庙打一打秋风。”二人低声笑了一阵。梁、袁二人方才明白,原来是这群人不是真心要来搜人,而是趁机占寺庙的便宜。
那人接着说:“看来还是咱刘师哥有心,追得连我们都甩掉了。我看比那小白脸儿谭诤都强。”第一个呸道:“王师弟!谭诤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他们家有点儿名气罢了,近来不知又怎么跟那个余炼勾搭上。不过刘师哥倒有些辛苦,追上了又能怎样?替人家找媳妇儿。”另一个又说:“李师兄,你说那袁小妞为什么要救魔道小贼?”李师兄似乎想了一会儿,方才说:“我听闻那小妞从石屋救回来以后,大病一场,期间总喊‘凉风、凉风’,怕是在石屋里,跟那小魔头做了些事儿罢……”
梁枫、袁盈盈二人一听同时一惊,梁枫心想:她叫我的名字做什么?袁盈盈却想:什么石屋,我怎么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后面的话两人都没有听到。
另一个人又说:“原来最占便宜的是魔道小贼,连谭诤都当了乌龟!”二人说到此“哈哈”笑了起来。梁枫是见识少,但他不傻,听见这番言语,脸红起来,袁盈盈则听得想要立时拔剑杀了此二人。
这时,一个老和尚率众僧人出来,说道:“各位施主,小庙都被你们搜遍了,的确没什么恶人在此,各位请回吧。”那为首的不理他,对着搜回来的白衣男子问道:“老金,搜到什么没有。”老金苦涩一笑,将双手一摊。
“妈的!什么鬼地方!”为首的骂将起来,对老僧说道:“老头,我们追了这恶人整整几天了,水也没喝过一口,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啊!”
老僧说:“这就备些斋饭赠与施主,如不嫌弃,便先请到店内歇息。”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为首的大喝一声:“你个老头装什么蒜!谁稀罕吃这些个破饭了!”将肩上大鬼头刀横下来,“哐”地杵在地上,豁出一个大坑,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这群臭鸟蛋破锤子不拿些银两出来孝敬小爷,小爷就拆了这破庙!”
“这、这!”老僧急得说不话来,一群僧人围着他团团转。这时,那姓金的青年走上来说:“老张,你切莫着急,你看,那不是还有一个小门?”这姓金的,叫金兆文,外号“仙狐狸”,狐狸形容他心思快,“仙”却是大家对他懒散的一种变相恭维了,他见这破庙能有什么财物,打一架还累得慌,随手一指。
老僧着急道:“不可!不可!那是善导祖师的灵塔,绝无什么宝贝!”本来这话是真心实意,金兆文一听,心思一动:香积寺是净土祖庭,当初也阔气的很,说不定墓塔中藏有不少宝贝。随即正色道:“这个,我们要搜一搜才行,谁知道恶人会躲在哪呢?”其他人纷纷应和,调笑道:“是呀!要搜一搜!”
老僧急得双手乱摆,嘴里不断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有人就接口道:“你看这老头神情慌张,八成跟魔道是一伙儿,怕我们进去搜呀!”另一个说道:“别说是老头,这里恐怕就是一个魔道窝点,近些日子魔道四起,我们不得不防,不能有纰漏!”又一个说:“嘿!我看这破庙也旧了,这适合魔道藏身,兄弟们!咱们盟约是‘若逢魔道,斩草除根!’大家一起动手,拆了这魔道的窝!”其他人一起呐喊道:“若逢魔道,斩草除根!拆!拆!拆!”跟着兵刃纷纷出手,吓得众僧人哆哆嗦嗦。
金兆文看形势差不多了,给为首的一个眼神,那为首的姓张,叫张天翼,五虎断门刀张龙的儿子,此时一扬下巴,说道:“兄弟们!我们是武林盟,肩负着江湖太平的重任,万万不能放松,来啊,去查查门后有什么机关,小心别中了魔道的埋伏!”众人群情激奋,呐喊着涌向窄门,窄门门前更是双眼放光转过身来,要伸脚踹门。
梁枫想:这可不好,如果我们一出手,不就坐实了这群人的话吗?那这群僧人的命可就保不住了!袁盈盈伸手拔剑,梁枫急忙摁了回去,袁盈盈低声怒道:“他们要冲进来!”梁枫眼看门要被踹开,心思如电,拉起袁盈盈转身就跑,却听见“砰、砰”两声,又是“哎呦哎呦”叫唤不止。一片喧闹霎时间停止了,梁枫又匆忙跑回去看,只见眼前黑黑的,似有人挡在门前。
人群中一个尖锐的声音问:“你是什么人!”
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我是这儿的护法明相,此是寺庙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金兆文说:“老张,这小小破庙居然有护法,一出手就把荆门的两个兄弟,我看有些古怪呀。”
只听那李师兄急赤白脸道:“我们是被偷袭!这大和尚没什么本事!大和尚!我再来会会你!你敢嘛!”
明相双手叉腰,怒视着他,嘴上没说话。李师兄抽出剑来,挽了个剑花,“嘿”地扑了上去。梁枫想看一看这明相有什么武功,又听“哎呦”一声,眼前的黑影倒没有动。
金兆文又开口说:“老张,你看看,又被打了个狗吃屎,我就说这地方有问题!”他嘴上叫着老张,实际上故意损荆门李师兄。王师弟听了受不了,大喊道:“看我的!”说着拔出剑来,也挽了个剑花,却不跳,只是走过来走过去,看明相依然双手叉腰,像座塔似的一动不动。
金兆文说:“哎呦,老张,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呀!我肚子饿的呱呱叫了。”其他人听了哄堂大笑。
王师弟脸一红,心中暗骂了一句,一狠心,举剑跳乐过去。梁枫又听见“哎呦”一声,知道大和尚赢了。李师兄说:“师弟,用‘鸳鸯阵’!”接着眼前黑影微微移开,梁枫看见荆门师兄弟交错前进,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忽左忽右,剑花晃得人目不暇接,直奔而来。梁枫心中叹道:“太过花哨,好多招式没什么用。”
明相微微一挪,侧过身来,突地左手一伸就抓住李师兄脖子。王师弟见状忙转身相救,挥剑砍向明相左臂,感觉李师兄急速向自己扑来,来不及躲避,“砰”地一下,两眼一花,自己脖子也被抓住了。明相提着两个人,双手一抖,将二人远远扔了出去,像扔两条昏死的鱼。
张天翼面带鄙夷,瞧着这荆门师兄弟摊在地上,说道:“真是丢份儿!”这边已经有人冲向明相,一面向张天翼表表忠心,一面有意炫耀自己的武艺,也是被明相一抓一拿,捏在手里,扔了出去。接着不断有人扑上去,三三两两,都被明相依此法扔了回来。
有人气急败坏道:“妖术!妖术!”,迟迟不敢过来。
梁枫在门后,距离明相很近,什么机关暗器都没看到,又看不清他的手法,也觉得奇怪。
这边金兆文笑道:“老张,咱们挖到宝啦!这个大和尚的武功我爹跟我说过,是魔道的鹰爪功!这里果然是个贼窝!”
明相毫无机心,怒喝道:“我练的是罗汉伏虎拳和龙爪手!什么狗屁魔道!”
金兆文看出是龙爪手,是外家功夫,刚猛有余,灵动不足,故意说成鹰爪功,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领功的机会,也好当众表现一下。
他背负长剑,跃上前来,衣袂翩翩,当真称得上飘逸潇洒,好似仙子下凡。梁枫都看得有些呆了。
金兆文说:“大和尚,你们魔道都藏在哪里,快快说出来,好饶你不死呀。”
明相说:“放屁,你才是魔道!”金兆文故作惊奇道:“你不是魔道,怎么用鹰爪手?莫非这里藏有魔道的贼子?”明相再也忍不住,双手成爪,猛扑过来。
金兆文就是为了激怒他,见他冲来,纵身而起,跃到他身后,提剑刺向明相后心。这一剑在半空中刺出,又快又狠,刺的早了容易刺空,刺的晚了就会被对手反制。梁枫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又替大和尚捏了一把汗。
明相察觉到背后剑气,不闪不避,直直向前匍倒,僧衣仍被划了一个口子。金兆文见机,落地不停,抬手用剑尖刺向明相脚踝。明相刚一匍倒,双手一撑,整个身子又直直的立了起来,这一身霸道的硬家功夫,看得人人心中喊好:“好!”有些不服的大喊:“金哥!这老和尚不成啦!”
金兆文心中骂道:你们懂个屁!仍是背剑在身后,凝神观敌。
明相大吼一声,拧身扑上,金兆文不与他硬碰,施展轻功,闪来避去。梁枫发现,金兆文虽然将长剑背在身后,但总能后发先至,在明相力道用老的时候,刺向明相要害。
初时,明相好似猛虎扑鹤,似乎每每要将金兆文抓住捏死,偏偏总差那么数寸,连衣角都沾不到。慢慢的,明相速度慢了起来,显出疲态,口中微微喘着粗气气。
这时,金兆文面不改色,依然跳来跳去,找机会刺向明相,却仍不硬碰。待明相一个躲闪不及,小臂被刺破,金兆文仿佛变了一个人般,长剑如暴雨击地,刺向明相,顷刻间明相就被刺的浑身是血,步履蹒跚,大口大口喘起气来,一个脚步不稳向前滑到。金兆文嘴角微微上扬,手上长剑“啵”地弹出,刺向明相咽喉!
明相心想:我命休矣!闭眼等死,只觉得这一刻十分漫长,连身体下落的速度都变慢了。“嗙”的一下,面部生疼,捂着鼻子,坐起身来,见周围的人都看向自己,面露凶狠之色。明相问道:“我是死了吗?”一看周围人都在,手上鼻血横流,面骨疼痛异常,又说道:“我还没死?还是离魂了?”忙低头找自己的尸体,看到一双脚,往上看去,是一个瘦小的男孩,提着一根熟铁棍,穿的倒像是樵夫模样,脑袋上包了一个白头巾,脸上黑不溜秋,脏的很。
这一下,把梁枫吓一大跳,急忙回身寻找,身旁空无一人,这黑脸的少年就是袁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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